在發出那聲石破天驚、吹響反擊號令的咆哮的同一瞬間,葉絡已經將自己的全部心神,都如同沉入無垠深海般,徹底灌注到了胸前那枚新生的、瑰麗而又神秘的“七彩星璇”之中。
他將所有的信任,都毫無保留地交給了身後的同伴。交給了剛剛以生命為代價、創造出這奇跡般機會的莫黎;交給了那位在絕望中重新燃起戰火、目光如鷹隼般死死鎖定敵人的雪狼首領巴圖;更交給了那些正用血肉之軀、用最原始的悍勇與犧牲,為他築起一道短暫屏障的、可敬的雪狼戰士們。
他們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到了極致。現在,輪到他了。他必須完成這整個環環相扣的反擊計劃中,最為關鍵、也最為匪夷所思的一環。這一環的成敗,將直接決定那些犧牲,究竟是化為勝利的基石,還是淪為一曲悲壯的挽歌。
“七彩星璇”,在他的意志驅動下,感受到了主人那股前所未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決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開始瘋狂地旋轉。那並非簡單的物理轉動,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法則層面的高速運轉。
那無數微縮的、散發著柔和光輝的星辰與流光溢彩的星雲,在其中以超越光速的頻率生滅流轉,每一次閃爍都代表著一次復雜的規則演算,每一次星雲的聚合與離散,都模擬著一方宇宙的誕生與凋亡。瑰麗的七彩光芒從星璇內部逸散而出,穿透他的衣衫,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夢幻而又神聖的光暈之中。遠遠看去,仿佛一個真正的、濃縮了億萬星河的袖珍宇宙,正在他的胸前誕生、演化,並與他同呼吸,共命運。
在這一刻,葉絡的大腦,仿佛與這枚新生的宇宙原型體徹底鏈接。它不再是凡俗的血肉器官,而是被強行提升到了一個無法想象的層面,變成了一台超越時代、運算能力達到極致的、以靈魂為核心的超級生物計算機。
無窮無盡的、關于周圍空間基礎規則的龐雜信息流,正通過他與“七彩星璇”之間那道無形的靈魂鏈接,如同決堤的知識洪流,瘋狂地、不加篩選地涌入他的意識海洋。
物質的密度參數,在眼前化作跳動的數字;能量的形態波動,呈現為起伏的光譜;空間的曲率變化,被解構成復雜的幾何模型;時間的流速梯度,則變成了或快或慢的節拍……
這些凡人終其一生都無法觸及、甚至無法理解的世界本源信息,此刻雖然對于初次接觸的葉絡而言,依舊充滿了模糊、晦澀與不解,卻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如同被強行破解的底層代碼,赤裸裸地展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他甚至能“看到”,遠處那個正竭力鎮壓體內能量反噬的艾薩克,其存在的形態,並非一個單純的血肉之軀。
那更像是一個被兩股截然不同、卻同樣強大的力量,強行扭曲和改造過的“規則聚合體”。一個充滿了內在矛盾與沖突的、不穩定的奇跡造物。
“冰封王座的碎片”這枚強大的核心遺蛻,如同一位技藝精湛的建築師,為他提供了“極寒”與“王權”的基礎規則框架。這個框架,代表著秩序、穩定與絕對的掌控,是艾薩克力量的根基。
而那來自未知深淵的“災厄之源”能量,則如同最惡毒、最具侵略性的計算機病毒,將“混亂”、“毀滅”與“無序”的規則,以一種野蠻而粗暴的方式,強行寫入了這個原本穩定的框架之中。
兩者之間,秩序與混亂,創造與毀滅,本是水火不容,充滿了劇烈的矛盾與沖突。只是在此之前,一直被艾薩克那強大的、如同獨裁君王般的個人意志,以及來自“災厄之源”源源不斷的龐大能量供應,強行糅合、鎮壓、並維系著一種極其脆弱而危險的平衡。他就像一個走在鋼絲上的雜技演員,一手托舉著冰山,一手燃燒著烈焰,全靠無與倫比的技巧與外界的支撐才得以維持。
而現在,隨著莫黎那石破天驚的一擊,斬斷了那根維系平衡的、最重要的能量供應之“鋼絲”,這種脆弱的平衡,被打破了!
艾薩克體內的秩序法則與混亂法則,失去了外部能量的強力調和,開始產生劇烈的、根本性的沖突與排斥。這就是他能量反噬的根源。
洞悉了這一切的葉絡,在一瞬間就做出了最正確的判斷。
他沒有選擇用自己任何一種現有的攻擊能力去硬踫硬。無論是“長日將盡”的空間切割,還是“暗影之隙”的吞噬之力,在面對一個規則聚合體時,都像是用凡人的刀劍去劈砍概念本身,很難奏效。他很清楚,即便是在虛弱狀態下,艾薩克那由規則本身構築的防御,也不是他能輕易突破的。
他選擇了一種更高維度、也更加凶險的攻擊方式。一種近乎于“神”的攻擊方式。
他將“七彩星璇”那剛剛覺醒、連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掌握的、最核心的“規則干擾”能力,像一柄無形的、由純粹意志打造的、能夠撥動世界之弦的手術刀,隔著數十米的距離,精準無比地指向了因為能量供應中斷、體內法則沖突而正處于極度不穩定狀態的艾薩克本人!
他不是在攻擊艾薩克的肉體,因為那只是規則的表象。
也不是在攻擊他體表的能量護甲,因為那只是法則的外殼。
他所要做的,是在艾薩克身體周圍那片僅有幾立方米的小範圍空間內,在那張支撐著艾薩克存在的、本就已出現裂痕的“規則之網”上,投下了一顆由他自己全部意志、精神力、以及對勝利的渴望所凝聚而成的……“規則炸彈”!
他的目的,不是摧毀。以他目前的力量,還遠不足以摧毀一片空間的法則。
他的目的,是“干擾”!是“擾動”!
是要讓那片空間里的物理法則和能量定律,發生一瞬間的、極其細微、但對于此刻的艾薩克而言,卻絕對致命的“紊亂”!
“嗡——”
葉絡的意識中,仿佛響起了一聲宇宙初開時,萬物從虛無中誕生時的第一聲轟鳴。又仿佛听到了億萬星辰在他耳邊同時低語,將無窮的奧秘賦予他。
他將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連同那股燃燒著的、守護同伴的熾熱意志,通過“七彩星璇”那恐怖的增幅與轉化,凝聚成了一股無形無質、卻又真實存在的、純粹的、充滿了“擾動”與“破序”意圖的信息波,狠狠地、毫不猶豫地,轟擊在了艾薩克身體周圍那張看不見的“規則之網”上!
……
祭壇之上,艾薩克正承受著前所未有的痛苦與恥辱。
他那張總是帶著優雅與從容的俊美面容,此刻因為劇痛而微微扭曲,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體內,屬于“冰封王座”的秩序寒冰之力,與屬于“災厄之源”的混亂毀滅之力,失去了外部的調和,如同兩條在他體內相互撕咬的惡龍,每一次沖突,都讓他的五髒六腑如同被撕裂般劇痛。
但這肉體上的痛苦,遠不及他精神上所受到的屈辱。
他,艾薩克,圖鑒組織最杰出的“藝術家”,竟然被一群他視作螻蟻、塵埃般的存在,逼到了如此狼狽的境地!那份源自靈魂深處的傲慢與尊嚴,被狠狠地踩在了腳下。
他強行壓制著體內的暴動,正準備集中意志,沖破那無形的封鎖,重新連接上那偉大的“災厄之源”。他有信心,只要給他一秒鐘,不,半秒鐘就足夠了。
然而,就在他即將成功的剎那,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無法用任何言語去形容的、極致的“不協調感”,突兀地、毫無征兆地降臨了。
就仿佛,一個技藝精湛、對每一個音符都了如指掌的鋼琴家,正在舞台上彈奏他最熟悉、最華美的樂章時,他那與他融為一體、熟悉無比的鋼琴,其內部的某一根、甚至是某幾根琴弦,被一只看不見的、充滿惡作劇意味的手,強行扭曲了音準。
彈出的音符,不再和諧,不再優美,而是充滿了刺耳的、令人抓狂的錯亂。
這種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瞬即逝。但卻讓艾薩克渾身所有的汗毛,都在一瞬間倒豎而起!一股比能量反噬更加致命的、源于本能的巨大危機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住了他的心髒!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那與靈魂融為一體的、本應如臂使指的遺蛻力量的運轉,出現了那微不足道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可能只有萬分之一秒甚至更短的……遲滯與凝澀。
而他那凝聚在體表、由災厄能量與寒冰法則共同構築、足以抵御巡航導彈正面轟擊的堅固護甲,在其左胸心髒偏下的某個節點上,其構成物質的微觀能量結構,因為那短暫到極致的規則擾動,變得異常脆弱和不穩定。
那感覺,就仿佛一塊原本堅固無比的、由無數緊密碳分子以完美晶格結構排列而成的鑽石,在那麼一瞬間,因為外部規則的強行篡改,其內部結構被暴力破解,變成了一塊結構疏松、滿是孔洞、一踫即碎的……木炭!
能量的流動在那里出現了斷層,法則的防御在那里出現了空洞。
這個破綻是如此的微小,如此的轉瞬即逝,在正常情況下是絕不可能出現的,甚至不符合已知的任何物理定律。
這甚至已經超出了戰斗的範疇,進入了“神”的領域。
以至于,連艾薩克自己,也僅僅是憑借著超凡的直覺,感覺到了一絲發自本能的極度不適與危險預警,而未能立刻鎖定那具體的危險究竟來自何方,破綻究竟出在何處。
但在戰場的另一端,在葉絡那已經被“七彩星璇”徹底改造、能夠窺見世界本源的“規則視野”中!
在另一邊,早已將全部心神、全部的仇恨與希望,都死死鎖死在艾薩克身上的、雪狼首領巴圖那如同捕食的獵鷹般銳利無匹的洞察力中!
這個位于艾薩克左胸,極其靠近其遺蛻能量核心流轉主路徑的防御點,已經不再是什麼堅不可摧的護甲!
它變成了一個清晰無比、閃爍著致命危險紅光的、被無數條指示線精準標定的……靶心!
“噗!”
完成了這次超越他當前極限的“規則擾動”,葉絡只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瞬間徹底掏空了一樣,所有的精神力都在一瞬間燃燒殆盡。一股滾燙的熱流不受控制地涌上喉頭,他強行咽下,卻無法阻止兩行鮮紅的鼻血,從鼻孔中流淌下來,滴落在身周那依舊明亮的金色光暈之中,顯得觸目驚心。
他的眼前陣陣發黑,整個世界都在劇烈地天旋地轉,仿佛隨時都會失去意識,一頭栽倒在地。
這是他第一次,將這種超脫了常規力量範疇的、近乎神明般的手段運用于實戰。
所付出的代價,是巨大的,幾乎是毀滅性的。
但所換來的效果,同樣是驚人的!是足以決定勝負的!
他為巴圖,為這位已經賭上了一切的雪狼首領,創造出了一個絕對意義上的、千載難逢的……
必殺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