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出了那個充滿了決絕與悲壯意味的、幾乎等同于將自己的性命完全押注在渺茫希望之上的決定之後,這支由傷兵與殘兵臨時組成的、目標詭異一致的臨時小隊,沒有再做任何不必要的遲疑。
因為他們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在這座正在甦醒的、充滿了未知神威的太古神殿之中,時間,絕對是最奢侈的東西。每多耽擱一秒,他們所要面臨的危險,可能就會呈幾何倍數地增加。
巴圖,這位剛剛才從信仰崩塌與族群危亡的雙重打擊中,重新燃起戰士之魂的雪狼部落首領,用一種超乎尋常的平靜,完成了他作為領袖的、或許是最後一次的部署。
他將那名唯一幸存的、同樣身受重傷、精神恍惚的族人,小心地安頓在了那片由巨大冰柱構成的、相對還算安全的臨時掩體之後。他脫下了自己身上那件由珍貴的雪獸皮毛制成的、能夠抵御極寒的貼身內甲,披在了那位年輕戰士的身上,讓他負責照看那些已經徹底陷入深度昏迷、生死未卜的同伴。
“听著,孩子。”巴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充滿了金屬般的質感。他將那柄陪伴了自己一生的、沉重的戰斧,暫時交到了年輕戰士的手中,仿佛在進行某種莊嚴的傳承儀式。“你守在這里,不要亂動。如果…如果一個小時之後,我們還沒有回來……”
他頓了頓,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屬于一個父親般的溫柔與不舍。
“…你就想盡一切辦法,嘗試著原路返回。回到部落,告訴所有人,雪狼的子孫,血沒有流干,魂也未曾消散。不要再等,更不要想著復仇。活下去,才是對我們這些逝去者,最大的…告慰。”
這種近乎于生離死別的沉重囑托,讓那名本就處在精神崩潰邊緣的年輕雪狼戰士,再也無法抑制住內心的悲痛。他的眼眶瞬間通紅,滾燙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卻在離開眼眶的瞬間,就被這片空間的極寒凍結成了細小的冰珠,順著他那布滿了塵土與血污的臉頰,無聲地滑落。
他想說什麼,想大聲地嘶吼,想請求自己的首領帶上自己,一同奔赴戰場,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沖鋒的路上。但當他看到巴圖那雙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屬于首領威嚴的眼神時,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他只是用力地、重重地點了點頭,將那份足以壓垮任何人的沉重使命,連同那柄冰冷的戰斧一起,死死地,抱在了懷中。
而另一邊,葉絡,也在莫黎那充滿了擔憂與關切的、小心翼翼的攙扶下,強撐著那如同散了架一般的身體,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會牽動全身無數處撕裂般的傷口,引來一陣陣足以讓常人瞬間昏厥的劇痛。但他只是死死地咬著牙,將那些痛苦的呻吟,全部硬生生地吞回到了肚子里。
他從自己那早已習慣使用的儲物遺蛻“長日將盡”的異空間中,取出了兩支他壓箱底的、由治安局特供的、專門用于緊急情況下的高濃度能量補充劑。這種補充劑,每一支的價值都堪比一輛豪華跑車,是真正的保命之物。
他將其中一支,遞給了同樣因為精神力透支而顯得虛弱不堪的巴圖。
另一支,則毫不猶豫地,擰開瓶蓋,自己仰頭,一飲而盡。
冰涼的、帶著一絲金屬甜味的、充滿了精純能量的粘稠液體,順著他那干澀的、火辣辣的喉嚨滑入胃中,然後迅速地,化作一股股溫暖而磅礡的能量洪流,如同久旱逢甘霖般,飛速地流向他那四肢百骸、補充著他那幾乎就要徹底熄火的、瀕臨枯竭的身體。
雖然這種外來的能量補充,對于他那種源自血脈與靈魂層面的、根源性的巨大損傷來說,僅僅只是杯水車薪,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但至少,它讓葉絡那因為極度虛弱而變得冰冷的四肢,重新恢復了一絲溫度,也讓他那混沌不堪的大腦,恢復了一些最基本的、能夠進行思考與判斷的行動能力。
“跟緊我。”
葉絡的聲音依舊沙啞得如同兩片砂紙在摩擦,但他的語氣,卻在能量補充劑的作用下,褪去了所有的虛弱與不確定,重新恢復了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絕對的冷靜。
“保持最高警惕,但……除非我下令,否則不要主動攻擊任何……任何你認為是‘敵人’的東西。”
他用一種近乎于命令的口吻,對著身後那位實力遠在他之上的雪狼部落首領說道。
然後,他輕輕地拍了拍身旁莫黎那緊緊抓著他胳膊的、冰冷的小手,給了她一個雖然蒼白卻異常堅定的眼神。在接收到少女那擔憂卻又無比信任的回應後,他深吸了一口那足以凍徹心扉的空氣,再也沒有任何猶豫,成為了這支三人小隊中,第一個,邁出那決定性一步的人。
他的腳,重重地,踏入了那片深邃的、仿佛是地獄巨獸張開的、能夠吞噬一切光線、希望與生命的……黑暗通道之中。
通道之內,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更加的黑暗,更加的寒冷,也……更加的死寂。
那是一種……純粹到了極致的、不含有一絲一毫雜質的、仿佛連光線本身都能夠被凍結、被殺死的……絕對的黑暗。
他們隨身攜帶的、軍用級別的高強度手電筒所發出的光束,在照進這片黑暗的瞬間,就仿佛是被一股無形的、貪婪的力量所狠狠地噬咬、吞噬。那原本足以穿透濃霧的光柱,在這里,竟然只能勉強照亮身前不到兩米的、一小片範圍。
再遠一些,便是一片深不見底的、粘稠得如同墨汁般的、令人心悸的漆黑。那種感覺,就好像你正行走在一條被黑色天鵝絨包裹的管道之中,上下左右,全都是無法穿透的、令人窒息的混沌。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古老的、仿佛是塵封了億萬年的太古神明陵墓般的腐朽氣息。那種氣息,帶著歲月的沉重與死亡的冰冷,鑽入他們的鼻腔,讓他們不可避免地,想象著自己正走在一條通往永恆死亡的道路上。
而與這股腐朽氣息相伴的,還有一種越來越濃郁、越來越精純、純粹到足以讓任何冰系超凡者都為之戰栗、為之瘋狂的、絕對的冰雪能量。
這種能量,不再像外界那樣,是流動的、溫和的。在這里,它們是凝固的、靜態的,仿佛已經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穩定的、高密度的能量場域。僅僅是站在這里,他們都能感覺到自己的體溫正在被飛速地抽離,血液的流速都在不自覺地變得緩慢。
“小心腳下,這里的冰面,滑得像抹了油。”
巴圖的聲音,被刻意壓得極低,在這死寂的通道中,卻依舊顯得有些突兀。他憑借著雪狼部落戰士那與生俱來的、遠超常人的夜視能力,以及對這片雪山環境那種近乎于本能的熟悉感,主動地走在了隊伍的側翼,像一頭警惕的孤狼,用他那銳利的眼神,警惕地觀察著周圍每一寸可能隱藏著危險的黑暗。
然而,就在他們三人以一種極度緩慢、也極度緊張的姿態,小心翼翼地、深入了這條死亡通道不到二十米的時候,異變,毫無征兆地,發生了。
“滋……滋滋……”
一陣極其細微的、如同有微弱的靜電在冰冷的空氣中穿過的聲音,突兀地,從他們前方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傳來。
緊接著,在他們那微弱的手電筒光束所能照射到的邊緣地帶,地面上、牆壁上、甚至是頭頂上,那些原本漆黑一片、沉寂了不知道多少萬年的古老冰晶,開始毫無預兆地、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
那些光芒,呈現出一種冰冷的、幽邃的、不帶一絲一毫暖意的幽藍色。它們就像是無數幽靈的眼楮,在這片絕對的黑暗中,一雙雙地被點亮。
這些幽藍色的光點,迅速地從冰晶的內部浮現、交織、匯聚,在半空中,如同正在進行著某種快速的、無聲的三維打印般,迅速地勾勒出了數個模糊的、半透明的、如同幽靈般隨風搖曳的人形輪廓。
“是那些鬼東西!冰元素守衛!”
巴圖的臉色,在一瞬間就變得無比難看與凝重。他一眼就認出了這些東西的來歷。就在他們剛進入神殿外圍區域的時候,他們就曾經遭遇過這種由純粹的冰雪能量所構成的、沒有任何物理實體、卻又充滿了致命攻擊性的、神出鬼沒的自動防御機制!
它們雖然單體的實力,或許並不算特別強大,但它們卻勝在數量眾多、神出鬼沒,並且完全免疫大部分的物理攻擊,極難對付。
巴圖的身體,下意識地就做出了戰斗反應。他那精壯的肌肉瞬間繃緊,手中的戰斧被他猛地舉起,斧刃上閃爍著冰冷的寒光,準備隨時迎戰那些即將成型的敵人。
然而,就在他即將要發出一聲戰吼,沖上前去之時,一只冰冷的、卻異常有力的手,猛地伸出,如同一把鐵鉗般,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攔住了他的動作。
“等等!別動!”
是葉絡。
就在葉絡那沙啞而又急促的指令發出的瞬間,那些已經基本凝聚成型、並且散發著越來越危險的、充滿了敵意與攻擊性氣息的幽藍色人形輪廓,仿佛突然集體接收到了某個更高維度的、讓它們無法理解的指令。
它們那原本充滿了純粹殺戮與排外意志的能量波動,竟然……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平息了下來。
它們那由不斷流動的幽藍色光芒所構成的、模糊不清的“臉”,仿佛都齊刷刷地,轉向了站在隊伍最前方的葉絡的方向。
它們“凝視”著他。
那種感覺,無比的奇妙,也無比的詭異。既不像是在看一個不共戴天的敵人,也不像是在看一個被允許通過的同伴,更像是一種……充滿了極致的困惑與深深的好奇的……審視。
幾秒鐘後,那足以讓心髒都停止跳動的、漫長的對峙結束了。
那些凝聚成型的冰元素守衛,竟然就那樣,在葉絡、莫黎和巴圖三人那充滿了震驚與不解的注視之下,緩緩地、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重新分解成了無數細小的、如同星塵般的幽藍色光點,然後悄無聲息地,如同倦鳥歸林般,重新融入到了周圍那些漆黑的冰壁與地面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眼前這匪夷所思的一幕,讓身經百戰、自認為見識過無數大風大浪的巴圖,都忍不住瞪大了眼楮,臉上寫滿了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深深的難以置信。
就連葉絡自己,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中也感到了一絲強烈的驚訝與困惑。
雖然,這基本驗證了他剛才那個大膽的猜測。
他不知道,這背後更深層次的原理到底是什麼。但他隱隱約約地,有了一個更加清晰的、也更加讓他感到震撼的……答案。
他強忍著大腦中傳來的陣陣刺痛,將那僅存的、寶貴的精神力,緩緩地沉入到自己的身體內部,仔細地去“觀察”著自己靈魂本源的狀態。
在那片屬于他的、精神力所化的識海之中,他“看”到,在他那顆代表著他自身“本我意識”的、正在頑強地燃燒著微弱白金色意志火焰的光點之上,正靜靜地、溫柔地,籠罩著一層……雖然極其微弱、幾乎要消散,卻又無比純淨、充滿了神聖、秩序與守護氣息的……淡淡的、柔和的金色光暈。
這層光暈,正是他的母親甦韻,留給他的那顆看似普通的“守護糖果”,在他與海德拉血統的意志戰爭中,為了保護他而徹底釋放,最終……在他靈魂本源之上,留下的、最根本、最純粹的、屬于“光”屬性的庇護印記。
這股力量,從“量”上來說,微弱到了極致,甚至還不如一個最低級的、剛剛覺醒的光屬性超凡者。
但它的“質”,卻高得匪夷所思,仿佛是來自于某個更高維度的、神聖力量的本源投影。
它就像是無盡黑夜中的一盞永不熄滅的明燈,雖然光芒本身並不算如何強烈,但它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讓周圍那些充滿了混亂與惡意的黑暗,都本能地、下意識地,為之退避、為之讓路。
葉絡猛然間意識到,或許,正是自己身上散發出的這股、連他自己之前都未曾察覺到的、品質極高的純淨光屬性氣息,讓這座古老神殿的、那些只遵循著最基礎邏輯的自動防御機制,產生了某種……“邏輯混亂”式的“誤判”。
這些由純粹的冰雪能量所構成的、只擁有著最簡單邏輯判斷能力的元素守衛,它們被刻入核心的、永恆的命令,或許只是“清除一切外來的、不屬于神殿的、充滿了‘混亂’與‘異種’氣息的入侵者”。
而此刻的葉絡,雖然從身份上來說,依舊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來者”。
但在他經歷了海德拉血統對神殿本源能量的那場瘋狂吸收,以及……那場由母親遺物所引發的、充滿了神聖光屬性力量的淨化與調和之後,他的身上,竟然……機緣巧合之下,同時帶有了兩種截然不同、卻又真實存在的“身份標識”。
一種,是沾染了神殿最本源冰雪能量的“神殿印記”。
另一種,則是代表了宇宙最高秩序之一的“光屬性庇護”。
這兩種氣息,以一種奇妙的方式,疊加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讓他整個人,在這些只懂得“是”與“否”的元素守衛的“感應”之中,變成了一個……充滿了矛盾與困惑的、無法被簡單定義為“敵人”、也無法被定義為“友軍”的……特殊存在。
這種特殊的“身份”,讓這些簡單的、如同程序般的防御機制,陷入了最底層的邏輯混亂之中,最終,在無法判斷敵我的情況下,選擇了執行最保險的指令——主動退避。
想通了這一切,葉絡的心中,涌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在絕望的深淵之中,突然看到了一縷從天而降的陽光般的、巨大的狂喜。
這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驚喜。
一個足以讓他們在這條危機四伏、步步驚心的、通往地獄的道路上,生存幾率大大增加的……神級“通行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