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雪原,這片位于世界極北之巔、被永恆冰雪所覆蓋、傳說中連神明都已經遺棄了的禁忌大陸,其氣候之惡劣,環境之殘酷,遠遠超出了葉絡之前所能想象到的一切極限。
自從他們跟隨著那位經驗豐富的雪原老獵人巴圖,離開冰棘鎮那個相對還算“安全”和“溫暖”的峽谷地帶,正式踏入這片廣袤無垠、卻又充滿了未知與凶險的雪原腹地之後,葉絡才真正意義上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大自然的偉力與人類的渺小。
在這里,沒有春夏秋冬的四季更迭,只有……永無止境的嚴寒與暴雪。
在這里,沒有日月星辰的指引方向,只有……一片混沌的鉛灰色天空和漫天飛舞的、足以將一切都徹底吞噬的白色風暴。
在這里,沒有鳥語花香的生命氣息,只有……一片死寂的荒涼和隱藏在冰雪之下、隨時都可能擇人而噬的恐怖危機。
他們離開冰棘鎮,剛剛進入雪原外圍區域還不到三天的時間,便不幸地遭遇了一場……被當地土著部落稱之為“白色死神之怒”、在凜冬之地也屬于數年難得一遇的……特大級別的超級暴風雪!
那暴風雪,來得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猛烈,也如此的……令人絕望!
前一刻,天空雖然依舊陰沉,但至少還勉強能夠看清前方數十米範圍內的景物,風勢也還算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陣如同萬千惡鬼同時從地獄深處咆哮而出的、充滿了暴虐與毀滅氣息的恐怖狂風,便毫無征兆地從遙遠的天際線盡頭席卷而來!那狂風是如此的強勁和猛烈,以至于葉絡甚至感覺自己腳下這片堅硬如鐵的冰原凍土,都在其恐怖的威勢之下,微微地顫抖和呻吟起來!
緊接著,便是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從天而降的、遮天蔽日的、密集到令人窒息的恐怖暴雪!那些雪片,不再像之前那樣,是輕飄飄的、鵝毛般大小的形態,而是變成了一顆顆如同冰雹般堅硬和沉重的、帶著鋒利稜角的“冰霰”和“雪砣”,被那恐怖的狂風裹挾著,以一種足以洞穿鋼鐵般的可怕速度,從四面八方瘋狂地抽打和轟擊在他們的身上、臉上、以及他們那兩個早已不堪重負的簡易雪橇之上,發出了一陣陣“ 里啪啦”、“砰砰作響”的、令人心悸的密集撞擊聲!
葉絡只覺得自己的臉頰和暴露在外的皮膚,在那些堅硬冰霰的無情抽打之下,瞬間便被刮出了一道道細密的血痕,火辣辣的刺痛感,讓他幾乎要控制不住地慘叫出聲。他的眼楮,也因為那鋪天蓋地的白色風暴而根本無法睜開,視線所及之處,只剩下了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徹底吞噬的……純粹的白色!
他的身體,在狂風的肆虐之下,如同暴風雨中的一片孤零零的落葉一般,搖搖欲墜,根本無法站穩腳跟。他不得不將自己的身體重心壓得極低,用盡全身的力氣,死死地抓住手中那根早已被冰雪凍得僵硬無比的雪橇拖拽繩索,才能勉強不被那恐怖的狂風吹倒和卷走。
而拖在身後的那個載著莫黎的簡易雪橇,更是在這狂暴的風雪之中,如同一個失去了控制的陀螺一般,劇烈地搖晃、顛簸、甚至好幾次都險些被狂風整個掀翻過來!如果不是葉絡在關鍵時刻,拼命地用自己的身體將其死死地壓住,恐怕……莫黎早就已經連人帶雪橇一起,被卷入那無盡的白色風暴之中,尸骨無存了。
“該死的!是‘白色死神’!我們遇上‘白色死神’了!”
就在葉絡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足以毀滅一切的恐怖暴風雪而感到心驚膽戰、幾乎要徹底絕望的時候,一個沙啞、低沉、卻又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震驚與凝重語氣的蒼老聲音,如同驚雷般,在他的耳邊炸響!
是巴圖!
這位經驗豐富的雪原老獵人,此刻那張飽經風霜的古銅色臉龐之上,也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沉穩與從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凝重、以及……一絲絲若有若無的、仿佛在面對某種遠古凶神或不可抗拒的天災時的敬畏與恐懼!
他那雙如同寒潭般深邃和冰冷的眼眸,死死地盯著前方那片被無盡白色風暴所籠罩的、根本看不清任何景物的茫茫雪原,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用力而變得有些嘶啞和變形,對著葉絡大聲地咆哮道︰“小子!抓緊你的同伴!跟緊我!我們必須……立刻找到一個可以避風的地方!否則,一旦被這‘白色死神’徹底困住,我們就全完了!”
說完,巴圖便不再有任何的猶豫和遲疑,猛地一咬牙,從腰間拔出了一柄用不知名異獸的巨大獠牙打磨而成的、看起來異常鋒利和堅固的短柄冰鎬,然後便率先憑借著自己那遠超常人的力量和對這片雪原地形的熟悉程度,如同一個在驚濤駭浪之中奮力搏擊的矯健游魚一般,頂著那足以將鋼鐵都吹彎的恐怖狂風和如同鋼珠般密集抽打的堅硬冰霰,朝著某個他憑借直覺和經驗判斷出來的、可能存在避難所的“安全方向”,異常艱難地、卻又異常堅定地,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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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絡見狀,也知道現在根本就不是猶豫和退縮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將胸中那股因為恐懼和絕望而不斷翻涌的負面情緒強行壓下,然後便死死地咬緊牙關,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拖著那個載著莫黎的簡易雪橇,拼命地跟在了巴圖那魁梧而矯健的背影之後。
在接下來的數個小時之內,葉絡便如同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一般,只是機械地、麻木地、卻又異常頑強地,重復著一個又一個簡單而枯燥的動作——低頭,彎腰,用力,拖拽,前進……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遠。
他只知道,他不能停下來。
一旦停下來,他和莫黎,就將徹底被這無情的“白色死神”所吞噬。
他的意識,因為極度的疲憊、寒冷、和缺氧,而開始變得有些模糊和混沌。他的眼前,除了那片不斷翻滾和咆哮的白色風暴,以及巴圖那在風雪之中若隱若現的、如同燈塔般指引著他前進方向的模糊背影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他的耳邊,除了那如同萬千惡鬼在同時哭嚎和詛咒般的恐怖風聲,以及自己那因為劇烈運動而粗重如牛的喘息聲之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
他就這樣,憑借著一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從何而來的、近乎于“本能”的求生欲望和堅定信念,死死地跟在巴圖的身後,在這片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徹底毀滅的“白色煉獄”之中,進行著一場……充滿了絕望與悲壯的“死亡賽跑”。
終于,就在葉絡感覺自己體內的最後一絲力氣即將要被徹底榨干,意識也因為長時間的缺氧和精神高度緊張而開始出現一片片可怕的黑暗和空白,幾乎要控制不住地永遠倒在這片冰冷刺骨的雪地之上的時候,前方那個一直在風雪之中艱難開路的巴圖,其身影突然猛地一下子……停了下來!
緊接著,一個充滿了驚喜與如釋重負的、雖然依舊沙啞但卻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激動聲音,從前方那片被無盡白色風暴所籠罩的區域,艱難地、卻又清晰無比地,傳遞了過來!
“找到了!小子!我找到了!一個可以避風的冰崖!快!快過來!”
葉絡聞言,那顆早已因為絕望而變得有些麻木和冰冷的心髒,猛地一下子……重新劇烈地跳動了起來!一股求生的本能和希望的火焰,如同在干柴之上潑上了一瓢滾油一般,瞬間在他的靈魂深處熊熊燃燒起來!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用盡了自己所有能夠調動的、殘存在身體和靈魂之中的全部力量——無論是來自于肌肉的爆發力,還是來自于遺蛻的超凡能量,亦或是……來自于那份對莫黎不容有失的守護執念!
然後,他便像一頭在絕境之中被逼發出最後咆哮的受傷野獸一般,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充滿了不屈與抗爭意味的低沉怒吼,然後便拖著那個沉重的雪橇,朝著巴圖聲音傳來的方向,用一種……幾乎可以說是“自殘”般的瘋狂姿態,猛地沖了過去!
在經歷了又一番幾乎要將他所有骨骼都徹底碾碎的艱難跋涉之後,葉絡終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只見在前方不遠處,一片被狂風雕琢得如同刀削斧劈般陡峭和光滑的巨大冰崖,如同一個沉默而威嚴的遠古巨人一般,頑強地矗立在這片被無盡風雪所籠罩的白色荒原之上!而在那冰崖的下方,因為常年累月的風蝕和冰川運動,竟然……形成了一個雖然不大但卻足以容納數人躲避的、相對比較深入和隱蔽的天然凹陷!
雖然那個凹陷的入口處,依舊被狂風卷起的積雪和冰晶部分封堵,但其內部,卻明顯比外面那狂暴的風雪要平靜和……溫暖了許多!
巴圖此刻,正蜷縮在那個凹陷的最深處,用他那柄鋒利的冰鎬,以及一些從雪橇上取下來的簡易工具,手忙腳亂地清理著入口處的積雪,並試圖用一些巨大的冰塊和雪橇上的防水帆布,搭建起一個……雖然簡陋但卻能夠有效抵御風雪侵襲的臨時“避難所”。
葉絡見狀,也顧不上去擦拭自己臉上那些早已被凍僵的血污和冰霜,立刻將莫黎連同雪橇一起,艱難地拖進了那個冰崖下方的凹陷之中,然後便不顧一切地,加入了巴圖的“施工隊伍”,開始用自己那雙早已被凍得有些不听使喚的雙手,拼命地挖掘和搬運那些沉重的冰塊和積雪。
在兩人不計代價的、近乎于瘋狂的共同努力之下,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之後,一個雖然看起來極其簡陋和粗糙但卻也算是“固若金湯”的、由巨大冰塊和防水帆布搭建而成的“臨時冰屋”,終于在那個冰崖下方的凹陷之中,勉強地……成型了!
當最後一塊用來封堵入口的巨大冰塊,被兩人合力推到位,徹底將外面那如同魔鬼咆哮般的恐怖風雪和刺骨嚴寒隔絕在外的時候,葉絡和巴圖,都如同虛脫了一般,同時癱倒在了那冰冷而堅硬的冰面之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感受著這片狹小空間之內那雖然依舊冰冷但卻比外面要安全和寧靜了許多的……來之不易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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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那被稱為“白色死神”的特大暴風雪,依舊在不知疲倦地肆虐和咆哮著,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徹底撕裂和吞噬。
但在這個由冰崖和臨時冰屋所共同構築起來的、極其狹小和簡陋的“避難所”之內,葉絡卻第一次,在這片充滿了死亡與絕望的凜冬雪原之上,感受到了一絲……微弱卻也真實存在的……安全感和……活下去的希望。
他知道,他們只是……暫時地,從那“白色死神”的魔爪之下,僥幸地逃脫了出來。
真正的考驗,或許……還在後面。
但至少,在這一刻,他們還活著。
這就足夠了。
葉絡轉過頭,看了一眼躺在不遠處、依舊處于深度昏迷之中、但呼吸卻比之前稍微平穩了一些的莫黎,又看了一眼蜷縮在角落里、同樣也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但眼神之中卻依舊閃爍著警惕與堅韌光芒的老獵人巴圖,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他再次深刻地體會到了,在這片被神明遺棄的極北大陸之上,大自然的偉力,是何等的恐怖和不可抗拒。而人類的生命,又是何等的渺小和脆弱。
但也正是在這種……與天斗、與地斗、與自身極限進行著殊死抗爭的絕境之中,那種……深藏在人類靈魂深處的、對于生存的渴望、對于伙伴的守護、以及……對于命運的不屈與抗爭的“人性之光”,才會顯得……愈發的耀眼和珍貴。
或許,這,也正是凜冬之地這片殘酷試煉場,所要賦予所有“挑戰者”的……最深刻,也最寶貴的……啟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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