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鑼鼓巷四合院里，爐火正旺，橘紅的火苗在鐵爐膛里跳躍，楚昊坐在八仙桌旁，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目光落在茶幾上那部老式電話機上。
盡管他腦中裝著楊芸前世那令人唏噓的悲劇結局，也自認摸清了她某些行事準則，但“芸姐”這名號背後代表的，是此刻東華縣地下世界實實在在的威壓。
一個處理不慎，遠在老家的母親和伙伴們就可能陷入危險。
說不緊張是假的，更何況這“過節”來得莫名其妙，如同一團迷霧。
深吸一口氣，拿起听筒，眉稍不易察覺的微顫了下，撥出了那個從錢貴處得來的號碼。
嘟…嘟…嘟…
等待的忙音在寂靜的客廳里被無限拉長，每一聲都敲在楚昊緊繃的心弦上，足足響了十幾秒，听筒里才傳來一個粗聲粗氣的男聲︰
“喂？找誰？”
“我是楚昊，麻煩請芸姐听電話。”楚昊穩住聲線，盡量顯得鎮定。
“嘿！你就是楚昊？”對方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玩味，“等著！”
又是幾秒令人窒息的沉默。
終于，一個清冷得幾乎不帶溫度的女聲響起，簡短而直接︰
“說。”
楚昊微微一滯。
對方這開門見山、掌控全局的姿態，讓他準備好的開場白瞬間顯得多余。
楚昊迅速調整思路，單刀直入︰
“芸姐，打擾了。我是楚昊。剛從朋友那里得知，您這邊似乎對我有些誤會？恕我愚鈍，實在想不起在何處開罪了芸姐或您手下哪位兄弟，還請您明示。”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極輕、極短的嗤笑。
“楚老板，既然你人不在東華，那等你回來，我們當面談。”
語氣是不容置疑的結束語。
楚昊心里一沉。
他最想知道的“因由”被對方輕飄飄地擋了回來。
看來，想電話里解開這個結是沒可能了。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提出最低要求︰
“芸姐放心，我這邊事一辦妥，最遲元旦前一定趕回東華。回去後，我第一時間登門拜訪，當面向您賠罪解釋。”
頓了頓，語氣帶上十二分的懇切，“只是，在我回去之前的這段時間，懇請您高抬貴手，約束一下手下的兄弟。我家中老母體弱，實在經不起驚嚇。等我回去，要打要罰，我楚昊絕無二話，只求別牽連家人。芸姐您看，這樣可行？”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三秒，短暫的空等讓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嗯。”終于，楊芸那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有一個字，隨即便是干脆利落的忙音。
“呼……”楚昊緩緩放下听筒，後背竟沁出了一層薄汗。
雖然只寥寥數語，對方也惜字如金，但那份重諾守信的江湖氣，與他記憶中的楊芸形象隱隱重合。
有她這一個“嗯”字，老家那邊暫時算是安全了。
懸著的心，終于落回了實處。
想了想，再次撥通了初秀英的電話。
“哥，是你嗎？”
電話剛接通，初秀英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嗯，英子，剛剛我已經給楊芸打過電話了，你放心，我回去之前，她應該不會再派人找麻煩的。”
初秀英當即反問，“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回來之後呢？還不是要繼續面對那個女流氓？”
听出她的擔憂，楚昊連忙安撫道，“放心，我沒得罪過她，這應該只是個誤會，等我回去之後解釋一下就好了。”
為免初秀英擔心，楚昊故意說的很輕松，“雖然楊芸保證過不會再派人找麻煩，不過我媽那邊難免還會擔心，英子，有時間你幫我去看看我媽吧。”
“嗯……”初秀英滿口答應，接著又問道，“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認識那個芸姐的？”
楚昊聞言苦笑不已，“我真的不認識她，只是听過她的名字而已，就這麼簡單。
行了英子，我在這邊最多十天半個月就回去了，等回去之後咱們再聊。”
“喂~喂——”听到電話里的忙音，初秀英無奈掛斷電話，“貴哥，我哥說只是個誤會，等他回來和那個芸姐解釋一下就行了……”
錢貴心里自然不信，但表面卻不露聲色，只是隨口問道，“你沒問問小昊在京城的聯系方式嗎？”
“呀！”初秀英聞言當即懊惱跺腳，“我，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實際上，就算她問了，楚昊也未必會告訴她，不然也不會這麼快就掛了電話。
畢竟，他在京城買下四合院的事兒，連家里人都不知道呢，萬一把京城這邊的電話告訴了她，不巧接電話的又是田曉萌或周晴，到時候又要費心去解釋……
暫時還是把京城這邊的事處理好再說吧。
窗外天色已暗，目光掃過整潔溫馨的院落，想起那個細心打理這里的姑娘，心頭泛起一絲暖意，從空間中取出記著田奶奶家電話的紙條，正要撥號——
“楚昊？是…是你嗎？”
一道帶著遲疑、以及淡淡晉中口音的溫軟女聲，小心翼翼地從虛掩的大門處傳來。
楚昊心頭一跳，立刻起身推開客廳房門。
暮色四合中，只見田曉萌裹著一件純白色的及膝羽絨服，像一只誤入凡塵的雪兔，俏生生地立在門洞的陰影里。
寒風掠過巷口，吹起她頰邊幾縷碎發，小臉被凍得微紅，一雙清亮的眸子正緊張又期待地望向他，腳下卻像生了根，不敢再往前一步。
今天剛剛放學，她就一如即往的從林大坐車趕過來了。
剛要大門口，就見大門上的鎖已經打開，門虛掩著，可鑰匙明明在她手中啊……
她既驚又疑，如果不是進了小偷，除非是楚昊回來了。
但她又不確定，于是只好站在門口試探的問了一聲，直到看到楚昊從客廳里出來，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此刻看到是他，那緊繃的肩膀才微微松懈下來。
“曉萌！”楚昊臉上瞬間綻開笑容，幾步就跨到她面前。
家里那邊危機暫時解除的松弛感，以及久別重逢的喜悅，讓他動作快過思考，自然而然地張開雙臂，將眼前這帶著冬日寒氣和淡淡馨香的女孩輕輕擁入懷中。
“呀！”田曉萌低低驚呼一聲，身體瞬間僵住，臉頰“騰”地一下紅透，下意識地輕輕掙扎，聲音細若蚊蚋，慌亂說道，“快…快松開呀！大門…大門還沒關嚴實呢……”
盡管心里對楚昊早有一種朦朧的情愫，可這突如其來的親昵進展也太快了一些吧，田曉萌還是有些不太適應。
她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上一次楚昊進京，她迷迷糊糊間在楚昊額頭留下過一枚唇印，楚昊也不會這樣放肆了。
感受到她的僵硬和羞澀，楚昊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連忙松開懷抱，卻順勢緊緊握住了她微涼的雙手，帶著毫不掩飾的笑意，將她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遍，直到把田曉萌看得耳根都紅透了，才含笑問道︰“怎麼樣，曉萌同學？這麼久沒見，有沒有想我？”
“誰…誰想你了……”田曉萌別開微紅的臉，聲如蚊蚋，卻藏不住語氣里那一絲小小的嗔怪。
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抬眼飛快地瞟了他一下，試探問道，“上次給你打電話，接電話的那個聲音很好听的女生……真不是你女朋友？”
這個問題，在她心里盤桓了太久……
“當然不是！”
楚昊回答得斬釘截鐵，帶著點無奈的苦笑，“我不是早就解釋過了嘛，那是我們神農部落的生產經理，徐艷。平時幫我處理些雜事，接電話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楚昊快速地把徐艷身份的解釋又復述了一遍，語氣坦蕩，眼神真誠。
至于東華縣那邊還有個初秀英的正牌女友，卻被他刻意隱瞞了下來……
田曉萌靜靜地听著，緊抿的唇角終于悄悄放松，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氣。
隨即，又換上那副帶著點小埋怨的神情，嗔怪地瞥了他一眼︰“那你……你怎麼一去就這麼久？上次不是說好了，很快就回京的嗎？這都一個半月了！”
語氣里明顯能听出，既有藏不住的關切，還帶著一絲被遺忘的小委屈。
“唉，別提了。”
楚昊嘆了口氣，拉著她的手往溫暖的客廳走，避重就輕地簡單解釋，“老家那邊出了些狀況，焦頭爛額的，實在脫不開身，耽擱了。”
緊接著又回頭望了一眼空蕩蕩的院門，岔開話題，“對了，小晴呢？今天怎麼沒跟你一起來？她大伯那邊我還等著去拜訪呢。”
這可是他此次進京最重要的目的，自然不能忘了。
提到周晴，田曉萌沒好氣地白了楚昊一眼︰“你還敢提小晴？她都快把你恨得咬牙切齒了！自從那次之後，她賭咒發誓再也不踏進這院子半步，更不想听見你的名字！”
“啊？”楚昊愕然，一臉無辜加茫然，“我？我什麼時候得罪那位小姑奶奶了？天地良心！”
剛剛從初秀英那里才听說，他莫名得罪了芸姐那個東華縣地下女王，現在田曉萌又說他把周晴給得罪了。
這都什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