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還在吹,方向變了。
不是往前推,是往後攆,像誰在背後猛推了一把。李滄瀾腳下的幽藍紋路滅了,可眉心那股熱流沒散,反倒順著筋脈往四肢爬。左臂的黑線不退了,貼著皮肉往上走,像條蛇回窩。
他沒回頭。
他知道葉清歌還舉著劍,劍尖朝天,三重劍意壓著沒放。她不信命,也不信老頭兒那套“鑰匙論”,但她信他走的每一步——哪怕這步踩的是深淵。
“回去。”他說。
不是問,是定。
聲音不大,卻像鐵塊砸進湖心,砸碎了風里的靜。葉清歌站在他身後三步,劍柄在掌心轉了半圈,劍鞘輕顫,像是應了什麼。她沒動,也沒答,只目光掃過他背影,落在前頭翻騰的雲海上。
那雲不是霧。是地脈氣凝的屏障,千年不散,專為封印。可現在,它正被兩人踩裂。一步一裂,裂紋里滲出幽藍光絲,蛛網似的爬開,像大地在低語,又像某個老契約醒了。
她收劍入鞘,干脆利落。金屬摩擦聲冷得像霜打過的鐵。
“你走哪,我就斬哪。”
不是誓,不是情話,是話。比血沉。
兩人逆風走,腳下雲海翻騰,整座山像在喘氣。不到半炷香,腳底的雲變硬了,踩上去“咚”一聲,像踩石板。再往前,山形露出來——落霞村外那塌了的崖壁,亂石堆得像墳,草都不長。
李滄瀾停了。
七歲那年,他就是從這堆石頭底下刨出來的。
那天雷雨交加,山崩了,村里人說是山鬼發怒,要獻祭個“帶罪之子”平怨。他被埋了三天,沒人救,也沒人敢挖。直到他娘跪在村口,額頭磕破青石板,血流一地,才換來幾個膽大的動手。
他們扒開石頭時,他還活著,懷里死死抱著一截燒焦的枯葉梗,上面九個點狀焦痕,排成弧。沒人認得,只當是邪物信物,要燒。是那老頭——後來才知道是守門人最後一代——攔了。
“別燒。”老頭說,“那是回信。”
可現在,碑沒了。
只剩亂石。風吹過,沙礫打旋,像埋了什麼不敢見光的東西。
李滄瀾蹲下,從懷里摸出那截枯葉梗,指尖一搓,灰簌簌落。剛落地,灰突然動了,自動排成九個點,弧形,和老頭當年劃的裂痕一模一樣。
他盯著那九點,瞳孔一縮。
不是巧。是應。
“它認這個。”他低聲,聲音快被風吹走,“它記得我。”
葉清歌不說話,劍尖點地。三寸劍氣透石而入,悶響——地下三丈,空的。
“不是塌方。”她語氣冷,“是封的。封得急,手法糙,但用了地脈節點,借勢壓陣。封印的人不想它出來,也不想人知道它存在過。”
李滄瀾閉眼,眉心一跳,混沌靈竅嗡鳴,一股陰寒順著脊椎往上爬。左臂黑線猛地一抽,像被咬了,皮下鼓起蛇形包,直沖肩胛。
他咬牙,催動噬靈眼。
金瞳開,視野全是能量流。廢墟下,一道非自然靈力盤著,環形,像陣法殘跡。更怪的是,那紋路竟和灰燼排的九點弧隱隱呼應,像本是一體,被人硬拆開。
“用這個。”他把殘梗按進眉心,幽藍陣紋一閃,混沌靈竅震,黑線停了。
噬靈眼瞬間清晰——正下方三丈,半塊殘碑埋土里,表面刻著“止步”,可內層靈力波動顯示,碑背另有字。
“挖。”他說。
葉清歌抬手,劍氣如刀,連斬七道。土石炸裂,幾道暗紅符紙被挑飛,瞬間燒盡。那是村民設的驅邪陣,雞血畫符,埋四角,專克“山鬼之子”。
她斬得準,只破陣眼,不傷人。
遠處樹後,幾個村民探頭,見狀往後縮。他們認得李滄瀾,也認得那柄劍——三年前,這少年被趕出村,就是這姑娘帶走的。那時他瘦得像根竹,眼神卻亮,像燒著火。
“若真鎮著邪物,今日開碑,也是替你們清災。”葉清歌收劍,聲沒情緒。
沒人敢攔。
李滄瀾跳下坑底,手貼殘碑。冷,石糙,可指尖剛踫“止步”二字,黑線又動了,這次不是爬,是縮,像踫到天敵。
他冷笑“你怕的不是我,是這塊碑。”
他割掌,一滴麒麟真血滴上碑面。
血滲進縫,碑猛地一震,土簌簌落。黑線瞬間退,從肩胛縮回左臂,像被血燙了。
葉清歌眯眼“它怕麒麟血?”
“不是怕。”李滄瀾盯著碑,“是認。它認這血味,像狗認主人。”
血滲進深處,碑裂一道細縫,背面字浮出來。古拙,帶鉤,上古“麒麟篆”——沒人識,可葉清歌一眼看出,“歸”字最後一筆走勢,竟和劍招“歸鞘式”一模一樣。
那是她師尊臨終傳的絕式,從未外泄。
她呼吸一滯。
“我來。”她抬劍,不刺不斬,劍尖虛劃,依“歸鞘”筆意,在碑面補完最後一劃。
劍意落處,碑轟然裂開,內層字全現
“守門非奴,乃祭司之影。
鑰非外物,乃墜者歸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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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瀾呼吸一緊。
祭司之影?守門人不是邪物,是分魂?那他體內的黑線,不是寄生,是……接引?
他伸手摸碑背,指尖剛踫銘文,混沌靈竅猛地一震,一段畫面炸進腦子——
七歲,山崩,他被埋。可畫面一轉,不是埋,是墜。
從一道裂開的天穹,他從高空掉下來,渾身是血,左臂黑線已存在,像是從天上帶來的。落地瞬間,山崩,把他和一塊殘碑一起埋了。碑上刻“止步”,底下還有一行小字
“第九層,守門人歸位。”
記憶一閃,夠了。
他不是被山鬼纏身,是從天梯第九層掉下來的。
“所以……”他喃喃,“我不是吞了麒麟蛋才這樣。我是……本來就在那兒。”
葉清歌盯著他“那你七歲前的記憶呢?”
“沒了。”他搖頭,“可能被封了,也可能……根本沒存在過。像一本書,前幾頁被人撕了,只剩個開頭。”
他忽然抬頭,看碑文末句“歸魂者,踏血紋而入。”
地面無紋,陣法殘。
他試著展開吞噬域補陣,剛催靈力,混沌靈竅猛地一燙,污染度飆升——反噬來了。經脈像燒紅鐵絲穿刺,肋骨處鈍痛如鋸,戰力瞬間掉一半。
“不行。”他咬牙,“靈竅撐不住。”
葉清歌掃了眼地面殘紋,忽然蹲下,指尖沾他掌心血,抹在陣心。
沒反應。
她皺眉,抽出一縷劍氣,灌進“歸”字中心。
還是靜。
李滄瀾喘著氣,忽然想起什麼。他掏出那撮枯葉灰,撒向陣心。
灰落地,自動排成九點弧,和老頭劃的“語言”一致,陣法瞬間補全。
“是回信。”他低聲道,“它不是路標,是應答。老頭兒當年不是教我認路,是在替我……回話。”
葉清歌不再猶豫,劍尖引陣,劍氣灌“歸”字中心。
轟——!
地面炸開,幽藍光柱沖天,亂石飛。塵落定,一道階梯入口露出來,深不見底。洞口邊緣,符文流轉,赫然是麒麟噬天訣第一式“噬天起手”的具象——雙手交疊,掌心朝天,吞噬萬物。
李滄瀾盯著那符文,忽然笑了。
他練了這麼多年噬天訣,一直以為是自己悟的。可現在看,那起手式,根本不是他創的。
是他從天上帶下來的。
那些招式,不是練的,是記憶碎片。是他墜落前,本能刻下的動作。
“這門。”他伸手,指尖踫符文邊緣,幽藍光順著手指爬,“不是讓人進的。”
“是讓人回去的。”
葉清歌站他身側,手按劍柄“你怕嗎?”
他沉默,點頭。
“怕。”他說,“怕門後什麼都沒有,怕記憶全是假的,怕我根本不是守門人,只是個被扔掉的殘次品。也怕……踏進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他頓了頓,聲音低“可更怕一直逃。怕活在別人嘴里,怕永遠不知道自己是誰。”
風從洞口吹出,帶著遠古味,像某種喚。
他抬腳,踩上第一階。
地面沒反應,可眉心一燙,混沌靈竅深處,那塊黑麒麟碎片猛地一顫,像和什麼對上了頻。
緊接著,一個字,從骨髓里浮上來
開。
不是命令,是應。
他閉眼,任熱流涌全身。左臂黑線不退了,緩緩上爬,貼經絡,一路延伸到心髒,像歸位,又像認主。
葉清歌拔劍,劍鋒指虛空。
“我不管你是不是鑰匙,也不管門開不開。”
“但若它敢傷他——”
劍氣炸,斬向洞口上方,一道裂痕浮現,像天被劃開一道口。劍意橫百丈,撕雲層,驚得遠處鳥群四散。
“我便斬了這天梯,劈了這第九層,哪怕魂飛魄散,也要它陪葬。”
話落,天地一靜。
李滄瀾睜眼,看她側臉,忽然笑了。
“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麼嗎?”他輕聲問。
“什麼?”
“老頭兒臨死說,‘鑰匙在你心里’。我一直當是比喻。現在才懂,他是說字面意思。”
他抬起左手,掌心向上,黑線在皮下游走,像條活蛇。
“這黑線,不是詛咒,是鑰匙。它一直在等這扇門,等這一滴血,等這一聲‘開’。”
葉清歌收劍,劍尖垂地,聲沒軟“那你進去後,若門關了,怎麼辦?”
“那就等你來砍門。”他回頭,眼神亮得嚇人,“就像三年前你把我從村子里帶走那樣。”
她沒笑,可眼角微動。
“記住。”她說,“我不信命,但信你。所以——別死在里面。”
他點頭,深吸一口氣,邁步。
第二階,第三階……每一步,腳底符文亮一分。幽藍光順著階梯爬,像沉睡的血脈醒了。
踏上第七階時,山體震。天空裂一道細縫,漏下銀灰光,照在碑上。“止步”二字開始融化,化作液狀符文,流入地底,匯入陣心。
第九階。
他停。
頭頂虛空扭曲,一道模糊人影浮現——高冠廣袖,臉看不清,可一雙金瞳,和他一模一樣。
“第九層守門人,歸位。”人影開口,聲如鐘鳴,震魂。
李滄瀾仰頭,問“我是誰?”
“你是祭司的影,是門的鑰匙,是墜落者,也是歸來者。”人影抬手,“你不是繼承者,你是本體。”
“那我……是誰的影?”
人影不答,只輕輕揮手。
剎那,李滄瀾腦中炸開無數畫面——
星河倒懸,九層天梯貫穿宇宙,每層有守門人。第九層最高,最孤。那里沒王座,只一扇門,門後是混沌,門前站一背影。
那背影,穿和他一樣的黑袍,左臂纏黑線,掌心有麒麟印。
而他自己,正從門中走出,走向人間。
“是你放我下去的?”他顫聲問。
人影消散前,留下最後一句
“是你自己,選擇墜落。”
階梯盡頭,門緩緩開。
一道光灑出,照他臉上,暖得不像人間。
葉清歌站在洞口,望著他背影,忽然出聲
“李滄瀾。”
他回頭。
“回來的時候,記得喊我一聲。”
他笑了,抬手,做了個拔劍的姿勢——那是他們初遇時,她教他的第一個動作。
“好。”
然後,他轉身,走入光中。
門合,天地重靜。
風又吹了起來,方向沒變。
只是這一回,它吹向的是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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