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滄瀾低下頭瞅著右臂,那道金色紋路正順著小臂慢慢往上爬,就像一條活過來的蛇。皮下鼓動的不是血肉,而是一種古老的脈動。這紋路不像是刻在皮膚上的,倒像是從骨頭里滲出來的。每往前推進一點,都伴隨著細微的撕裂聲,感覺筋膜被強行撐開,好讓某種沉睡了千年的東西穿行。
他試著調動混沌靈竅里的能量去壓制,可靈竅剛一震動,右臂猛地一抽,自己就抬起來了,五指成爪,指甲縫里滲出暗金液體,滴在石台上,居然腐蝕出五個小坑。
那金液一落地就燃燒起來,青煙往上冒,帶著一股怪味。李滄瀾瞳孔一下子縮小,左手掐住右腕,青筋都暴起來了,使盡全身力氣把手臂按在膝蓋上。可那金紋越壓越亮,就像被激怒的火種,皮膚表面開始裂開,裂痕像蛛網一樣蔓延,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鱗片狀紋路——每一片都像在呼吸,一脹一縮,和他的心跳完全不同步。
他心髒跳一次,鱗片卻跳兩次。
第三次的時候,鱗片的搏動居然和脈絡方向相反。
“不是反噬……”他咬著牙,額頭上的冷汗滑落,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是它自己想動。”
夜風刮過天梯守夜石台,吹不散右臂散發出來的熱度。那熱不是火焰那種熾烈的熱,而是一種內斂的、好像能把神魂都熔穿的高溫,連空氣都被扭曲成波紋狀了。李滄瀾盤著腿坐著,運轉《麒麟噬天訣》,想用吞噬領域反過來吞噬這股變異的能量。這是他唯一能掌控的辦法——把混沌當成爐子,把靈竅當成引子,把一切外來的力量都變成自己的。
可剛一催動,眉心靈竅猛地一震,系統提示聲響起來︰
【警告︰檢測到非授權能量共鳴】 【來源︰右臂血脈】 【性質︰上古麒麟•暴食之息】 【建議︰立即切斷靈脈連接】
“暴食之息?”李滄瀾心里一震。他曾經在古籍殘卷里見過這個名字——上古麒麟九大本源之一,代表著無盡的貪欲和吞噬的本能。傳說中它曾經一口吞下整座星墟,連神格都沒能逃過。可那明明是早就滅絕了的禁忌血脈,怎麼會……出現在他身體里?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右臂突然一震,皮膚完全裂開,金色鱗片露了出來。整條胳膊粗了一圈,青筋盤繞,指尖彈出三寸長的利爪,金液凝成微型麒麟虛影,繞著手臂轉了一圈後鑽進掌心。
“我操……這胳膊成精了?”他猛地甩手,可那手臂根本不听他的,自己抬起來,對著虛空一抓——
轟!
十丈外的天梯光幕被撕開一道口子,就像布帛被利刃割開一樣,邊緣的金光崩散,變成無數光點掉進深淵。守夜靈體發出尖嘯,它是由歷代守梯者的魂魄凝聚成的虛影,職責就是鎮壓所有對天梯的褻瀆行為。它本能地沖過來鎮壓,身上燃起幽藍火焰,手里的長戟直指李滄瀾。
可那麒麟臂居然低吼一聲,右臂直接從肩窩脫離,變成半透明的麒麟虛影,朝著靈體撲過去。
李滄瀾整個人僵在原地,意識好像被隔了一層膜,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右臂在空中撕咬天梯守護者。那虛影形態的麒麟嘴里吐出金焰,每一擊都準確地打在靈體的核心部位,根本不像是失控的樣子,反倒像是在獵殺。它的動作有節奏,還能預判,甚至在靈體閃避的時候提前就封死了它的退路。
“住手!”他大吼一聲,強行催動吞噬領域,想把右臂拉回來。
可剛一展開領域,右臂反而抽取他靈竅里的能量,混沌靈竅嗡嗡作響,靈力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涌出來。他眼前一黑,差點摔倒,用左臂撐在地上才勉強穩住。體內的靈力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口吞噬,連帶著神識都在顫抖。他能感覺到,這不是簡單的掠奪,而是一種更高層次的“進食”——他在被自己的手臂吃掉。
就在這時,一道青光破空飛來。
葉清歌一下子就察覺到麒麟虛影有動靜,她身影一閃,出現在石台邊緣,衣服飄動,頭發像利刃一樣,劍鞘脫手飛出去,在空中變成一條青色鎖鏈,纏住麒麟虛影的脖子,狠狠地往下一拽。
轟隆!
麒麟虛影被砸到石台上,地面炸開像蛛網一樣的裂痕,碎石四處飛濺。青光鎖鏈纏在它身上,越收越緊,虛影掙扎著,發出低沉的咆哮聲,雙眼通紅,利爪瘋狂地抓撓鎖鏈,卻怎麼也掙脫不了。每掙扎一次,鎖鏈上就泛起像漣漪一樣的符文,那是封印劍陣的痕跡,專門用來鎮壓失控靈體的。
李滄瀾喘著粗氣,掙扎著爬過去,伸手想去踫右臂。
“別踫!”葉清歌厲聲制止,聲音像寒刃劃過耳膜,“它不是你的一部分了。”
他僵住了,手指懸在半空中,微微發抖。
葉清歌手指掐訣,劍鞘的青光變得更亮,光照進麒麟虛影的眼楮里。剎那間,虛影的瞳孔劇烈收縮,映出的畫面讓李滄瀾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一張臉。
一張冷笑著的臉。
眼眶深陷,嘴角咧到耳根,額頭上有一道豎著裂開的黑紋,好像被某種古老符咒強行縫起來一樣。那張臉一閃就不見了,卻深深地刻在了李滄瀾的意識里,就像有人用燒紅的鐵筆在他的神魂上刻下了印記。
“反噬之主……”他喃喃自語,聲音干澀。
那是他在夢里見過無數次的存在——傳說中被天梯封印的第七位墮神,因為吞噬同族而遭到天譴,魂魄碎成九千片,永遠不能超生。可現在,那張臉竟然從他右臂的瞳孔里浮現出來。
葉清歌收回劍鞘,青光鎖鏈慢慢消失,麒麟虛影在最後一瞬間扭頭看了李滄瀾一眼,那眼神不再是野獸的狂暴,而是……嘲弄。
虛影變成一道金光,飛回李滄瀾右臂的斷口處,鱗片重新覆蓋,皮膚愈合,好像從來沒有斷裂過一樣。可那條手臂靜靜地垂在身體一側,指尖微微抽搐,好像在回味剛才的殺戮。
李滄瀾試著動了動手指,右臂終于有了反應,可那種“這是我的手”的感覺卻沒了。它更像是一頭被暫時馴服的凶獸,趴在皮肉下面,等著下一次月蝕。
“它認得他。”李滄瀾聲音沙啞,“它見過反噬之主。”
葉清歌沒說話,只是盯著他的右臂,劍鞘懸在身體一側,青光還沒消散。她的目光像刀一樣,一寸一寸地掃過那道金紋,好像在確認某種她不願意相信的事實。
“你剛才用劍鞘照見的……是不是也看到了什麼?”他問道。
葉清歌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它眼里,有兩個人。”
“誰?”
“一個是反噬之主。”她停頓了一下,聲音壓得很低,“另一個……是你。”
李滄瀾呼吸一滯,胸口好像被重錘擊中。
“不是幻象。”她盯著他,“是未來的你,站在反噬之主身邊,手里拿著……天梯的鑰匙。”
“放屁!”他猛地抬起頭,眼楮里布滿血絲,“我怎麼可能——”
話還沒說完,右臂突然自己抬起來,五指張開,掌心出現一道金色符紋,和天梯石階底部的封印陣眼一模一樣。那符紋慢慢旋轉,金光流動,竟然和天梯深處的某個地方產生了共鳴,整座天梯微微震動,石階的縫隙里滲出暗紅色的光芒,好像沉睡的巨獸睜開了眼楮。
他想把手收回來,可手臂一動不動,符紋越來越亮,好像在回應某種召喚。
葉清歌立刻出手,劍鞘橫著拍在他右臂內側,一記精準的震擊打斷了共鳴。符紋消失了,右臂終于垂了下來,可這一拍也讓李滄瀾整條手臂麻木了,冷汗順著後背流下來。
他跪在地上,喘著粗氣,額頭上不停地冒冷汗。
“它想打開天梯。”他說,聲音顫抖,“不是為了守護,是為了放什麼東西出來。”
葉清歌蹲下來,手指輕輕觸踫石台,剛才麒麟虛影被鎮壓的地方,殘留著一滴金液。她用指甲刮下一點,放在手心里,金液竟然自己蠕動起來,凝聚成一個微小的“林”字輪廓,接著變成黑煙消失了。
她眼神一緊。
“它在留記號。”她說,“不是隨機暴走,是在傳遞信息。”
李滄瀾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右臂,那金紋已經沉入皮膚里,可他能感覺到,下面有東西在動。不是血脈,也不是經絡,是一種更古老的東西,正在一點一點地甦醒。它藏在他的血肉深處,借著他的靈力生長,借著他的意志偽裝,甚至……借著他的身份在世上活動。
“系統。”他小聲問道,聲音幾乎被風吹散,“吞噬值還差多少?”
【吞噬值累計︰497\500】
“還差三次自願獻祭,就能解鎖麒麟踏天步。”他喃喃自語,“可我現在連自己的胳膊都控制不了。”
葉清歌站起來,把劍鞘放回原位,聲音冷得像冰︰“別再用了。”
“什麼?”
“自願獻祭。”她盯著他,目光像利刃一樣,“你吞的不是願,是餌。它們在用‘自願’喂養你體內的東西。”
李滄瀾心里一震,好像被雷劈了一樣。
他忽然想起來,這三次獻祭都是在月蝕之夜完成的。獻祭的人無一例外,都是自願走進他的領域,說“願以魂魄為祭,換你登天”。可現在想想,那些人的眼神……太平靜了,平靜得不像去赴死,倒像是在完成某種儀式。
“你右臂的異變,不是偶然。”她慢慢地說,“是它在借你之手,收集開啟天梯的鑰匙。每一次獻祭,都在激活封印的一部分。而你,只是它的容器。”
風刮過石台,吹動他的衣角。右臂忽然抖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在地上劃出一道痕跡——
那是一個倒置的“幽”字。
筆畫歪歪扭扭,好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摳出來的,深得能看到石頭。
李滄瀾盯著地上的劃痕,喉嚨動了動。他知道這個字——幽冥鎖,上古封印術的逆陣,一旦完成,天梯將不再鎮壓,而是成為通往深淵的通道。
葉清歌把劍拔出三寸,青光映照在他右臂上,皮膚下面的金紋竟然微微有反應,好像在……打招呼。
“下次它再動。”她聲音很輕,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意,“我不保證能分清,砍下去的是你的手臂,還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