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 啪作響,橘紅色的火舌舔舐著漸深的夜色,將圍坐少年們的臉龐映照得忽明忽暗。
林北剛想開口,一旁的王樂已按捺不住,猛地一拍大腿,聲音里帶著幾分炫耀︰“水哥,你這消息也太落後了吧?!”
王水正撥弄著火堆里的柴薪,聞言動作一頓,濃眉微挑,眼中掠過一絲好奇︰“哦?怎麼就我落後了?你小子倒說說看。”
王樂“騰”地站起身,仿佛全身的勁兒都使在了嘴上,眉飛色舞,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火堆里︰“林北哥的槍法,早就不是以前了!那桿長槍在他手里舞起來, !真叫一個‘虎虎生風’,水潑不進!你是沒瞧見……”
林北只覺得臉上“騰”地一下燒了起來,耳根發燙。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聚焦過來,像無數根小針扎在他身上,讓他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都怪這王樂!吹牛不打草稿也就罷了,非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咳咳!”林北干咳兩聲,連忙擺手,聲音帶著明顯的窘迫,“別听他瞎咧咧,水哥,真就……會一點點皮毛,當不得真。”
“我哪里瞎說了!”王樂梗著脖子,一臉的不服氣,“整個村子,咱們這一輩兒里,誰能在你手底下走過十招?我爹親口說的!”
王樂轉向王水,語氣斬釘截鐵,“我爹他說了,林北哥現在就是年紀還小,再過兩年,筋骨力氣長開了,咱村兒里怕是沒人能擋得住他那一桿槍!”
王水眼中的驚訝更深了。
王樂這小子,他是知道的,從小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舞刀弄槍,皮實得很,同輩中鮮少有讓他真心服氣的。
此刻看他如此推崇林北,甚至搬出了他爹王虎的話……王水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這個略顯清瘦的少年。
王虎可不是尋常村漢,那是正經甲士退下來的,一身真功夫,尤其那桿長矛,使得凌厲狠辣,等閑軍卒都近不了身。
若王虎真如此評價林北,那這小子未來的成就,恐怕真不可限量!
“哈哈!”王水爽朗一笑,拍了拍林北的肩膀,力道不小,“小北啊,你就甭謙虛了!你小子要真沒兩下子,能讓王樂這小子心甘情願喊你‘哥’?他那性子,可是頭倔驢!”
“嘿嘿!”王樂撓著後腦勺,咧著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有點傻氣,又帶著點不好意思。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這聲“哥”是挨了多少頓胖揍換來的——外面被林北揍完,回家還得挨老爹的揍,說他技不如人還嘴硬。
“哈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在營地間回蕩,沖淡了些許山野的寂寥。
笑聲漸歇,周猛站起身,魁梧的身形在火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他環視一周,聲音洪亮︰“好了,樂也樂過了,時辰不早,都麻利點兒,收拾收拾準備歇息!明兒還要趕路!”
王水猛地一拍自己的額頭,發出“啪”的一聲脆響,臉上滿是懊惱︰“瞧我這張破嘴,光顧著說話,差點把正事兒給忘了!”
王水一邊說著,一邊利落地站起身,大步流星走向堆放行李的地方,“差點忘了撒驅蟲粉!這深山老林里,毒蛇蟲蟻多如牛毛,咬上一口,搞不好就得交代在這兒,可比那些看得見的大家伙還陰險要命!”
王水手腳麻利地翻出一個鼓鼓囊囊的油紙包,解開系繩,一股混合著硫磺和奇異草藥的辛辣氣味立刻彌漫開來。
王水捏起粉末,沿著營地的外圍,小心而均勻地撒下一條灰白色的“防線”,粉末簌簌落下,在火光映照下閃著微光。
一邊走一邊叮囑︰“夜里還得輪值守夜,不過你們幾個毛頭小子就甭操心了,好好睡你們的!不然明天腿軟腳軟,拖慢了行程可不行!”
林北、王樂和其他幾個少年都怔怔地看著王水繞著營地仔細撒粉的身影,火光在他專注的臉上跳躍,驅蟲粉的氣味混合著草木泥土的清香,鑽入鼻腔,帶來一種奇異的、屬于荒野的安全感。
“哦!知道了,水叔!”少年們齊聲應道,紛紛從各自的包裹里取出帶來的獸皮。
林北也打開了自己那個略顯陳舊的竹箱,摸索著,取出一卷疊得整整齊齊的獸皮。當他抖開那塊獸皮鋪在篝火旁時,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滯了一瞬。
“ ——!”王水剛撒完粉回來,一眼瞥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眼楮瞪得溜圓,“小北,你這……這花豹皮?!我的老天爺,這皮子怎麼這麼大?!尋常花豹兩只拼一塊兒怕也沒這個頭吧?”
“啊?”林北被王水夸張的反應弄得一愣,低頭看看自己鋪開的豹皮,又抬頭看看眾人驚愕的表情,一臉茫然,“花豹……不都這麼大嗎?這是我二師父前年帶回來的,我沒細問過。”
他這一說,剛鋪好獸皮的少年們“呼啦”一下全圍了上來,小小的營地中央頓時被這塊巨大的豹皮吸引住了。
“我的娘誒!這……這得是什麼怪物身上扒下來的?”一個少年忍不住伸手想摸,又敬畏地縮了回去。
“看這體型,說它成精了我都信!這都快趕上老虎了吧?!”另一個咂舌不已。
“嘖嘖,這皮毛……這油光水滑的,這斑紋……真漂亮啊!”王樂也湊近了看,眼中滿是驚嘆。
昏黃跳動的篝火下,那張巨大的花豹皮呈現出一種深沉而華麗的金棕色,黑色環紋清晰而富有力量感,油亮的皮毛仿佛還蘊藏著逝去猛獸的凶悍氣息,在火光下流轉著一種野性的、令人屏息的美。
“好了好了,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周猛笑著走過來打圓場,拍了拍幾個少年的肩膀,“再漂亮也是塊皮子,還能看出花來?趕緊的,鋪好皮子躺下,養足精神是正經!前半夜由我和李青盯著,後半夜周凱和李松來換我們!”
“行!晚上辛苦兩位兄弟了,多留神!”王水鄭重地點頭。
“放心,有我們在,保準連只耗子都溜不進來!”周猛給了王水一個“安心”的眼神,順手緊了緊腰間的短刀。
營地里漸漸安靜下來,只有篝火燃燒的 啪聲和山風拂過樹梢的沙沙聲。
不多時,此起彼伏、或輕或重的呼嚕聲便響了起來,在寂靜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奔波了一整天的少年們,裹著各自的獸皮,在篝火的暖意和驅蟲粉的庇護下,很快沉入了夢鄉。
翌日清晨。
山林間彌漫著濃重的、帶著草木清香的濕氣,篝火早已熄滅,只剩下一堆灰白的余燼,兀自飄散著幾縷若有若無的白煙。
林北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他這一夜睡得並不安穩。
深山的夜晚仿佛擁有自己的生命,遠處不知名野獸的嚎叫時而淒厲時而悠長,近處蟲豸的鳴唱徹夜不息,交織成一張無形而喧囂的網,將他本就敏感的神經撩撥得難以徹底松弛。
林北坐起身,揉著有些發澀的眼楮,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那件格外寬大的花豹皮。目光下意識地掃向營地邊緣。
不遠處,倚靠在一棵粗壯樹干旁的周凱聞聲轉過頭來。顯然守了後半夜,眼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
看到林北坐起,他嘴角微揚,露出一絲帶著疲憊卻溫和的笑意,聲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清晨山林的寧靜︰
“呦,醒得這麼早?山里濕氣重,寒氣也還沒散盡,不再眯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