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
一聲沉悶震耳的鑼響撕裂了戰場緊繃的空氣！
城下，那如潮水般洶涌的湛藍甲士驟然停止了攻勢，如同退潮般迅速撤離城牆，只留下滿地狼藉和刺鼻的血腥。
持續了一整天的慘烈攻城戰，終于在這聲鑼響中陷入了短暫的、令人窒息的停歇。
雲層之上，祁元俯瞰著下方宛如地獄繪卷般的景象，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
祁元咂了咂嘴，語氣帶著幾分驚訝︰“嘖嘖！這排場，這氣勢，倒是我之前小覷了凡俗戰爭的陣仗！”
身旁的林夜，臉色卻是一片灰敗，目光死死盯著城下堆積如山的尸體和呻吟的傷兵，胸膛劇烈起伏，一股濃重的無力感幾乎將他淹沒。
祁元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弧度，抬手拍了拍林夜的肩膀，聲音低沉了幾分︰“相信我，朋友。這才只是開始。明天，你會看到更讓你難以接受的東西。”
林夜猛地轉過頭，眼神里充滿了不解和一絲不祥的預感，緊盯著祁元︰“更難以接受？你什麼意思？”
“呵！”祁元發出一聲輕笑，並未直接回答。
他當然不會告訴林夜，就在剛才，他的神識掃過——城外那些湛藍甲士，已然分兵進入附近的密林，搜捕那些藏身于深山之中的難民！
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帷幕緩緩落下，將血腥的戰場籠罩。
緊繃了一整天的守城士兵驟然放松，排山倒海的疲憊瞬間侵蝕了他們的身體。
臨時征召的青壯們再次忙碌起來，在昏暗的火把光線下，麻木地搬運著同袍或敵人的冰冷尸體，低聲安撫著傷員，將散落的巨石和箭矢艱難地重新運上殘破的城頭。空氣中彌漫著死亡、汗水和恐懼混合的氣息。
翌日，清晨。
嗚——嗚——！
熟悉的、帶著死亡氣息的號角聲，再次撕裂了黎明短暫的寧靜，如同催命的符咒，宣告著新一輪煉獄的開始。
城頭守軍嚴陣以待，然而當看清城下涌來的“先鋒”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果然不出祁元所料！
被搜捕出來的難民，男女老少皆有，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臉上寫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絕望。
在身後士兵明晃晃的刀槍威逼和凶神惡煞的驅趕下，這些手無寸鐵的平民像牲口一樣被驅趕著，跌跌撞撞地朝著高聳的城牆涌來。
哭喊聲、哀求聲、士兵的呵斥怒罵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曲刺耳的人間悲歌。
“荒唐！”
一聲暴喝如同驚雷在雲層之上炸響！
林夜目眥欲裂，渾身氣得發抖，猛地轉向祁元，眼中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嘶啞︰“這算什麼？！這跟屠殺有什麼區別？！驅趕一群手無寸鐵、只想活命的難民去攻城？用他們的血肉去填護城河？！簡直喪盡天良！”
祁元面對林夜的滔天怒火，只是微微揚眉，雙手隨意地一攤，語氣淡漠︰“你沖我吼什麼？這又不是我干的！”
“哼！”林夜猛地一甩衣袖，仿臉色鐵青，眼中殺意沸騰，“這群滅絕人性的畜生！放我下去！我這就去宰了藍方那個狗屁主將！”
“你在想什麼呢？”祁元的聲音陡然提高，“天真！這根本不是某個主將個人意志的問題！
他是執行者，是棋子！你殺了一個張將軍，明天就會有個李將軍頂上來，你殺得完嗎？”
“那你說怎麼辦？！”林夜猛地逼近一步，幾乎是對著祁元咆哮，“難道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看著他們被當成肉盾，在城下粉身碎骨？！”
“不然呢？！”祁元毫不退縮地迎上林夜的目光，“人各有命！看著！這就是現實！你現在，改變不了什麼！”
祁元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直刺林夜內心，“林夜，別告訴我你真的不明白！你我都清楚，驅使這些凡人士兵、下達這種滅絕人性命令的，是他們背後站著的——修仙者！那些被他們奉若神明的‘仙師’！”
祁元伸出手指，遙遙指向下方那戒備森嚴的中軍大帳，聲音壓得更低︰“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此刻那軍帳之中，就坐著一位煉氣後期的修行者！
他的存在，就是這場屠殺的默許者和間接操縱者！現在，你總該明白我為什麼說殺了主將毫無用處了吧？”
祁元的目光掃過城下如同螻蟻般被驅趕的難民，最終投向渺遠的天際，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
“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不是凡俗士兵的戰爭。
真正的戰場，不在你我腳下的這片焦土，而在九天之上，在那些高高在上、俯視眾生如棋子的——仙宗之間！”
他們……他們可都是人啊！”林夜瞳孔震動，聲音干澀地擠出這句話。
祁元立于翻滾的煙塵之上，衣袂飄飄，聞言側目，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喟嘆︰“如何？此刻是否悔恨踏入這仙凡交界的泥沼？
若你當初懵懂無知，未嘗接觸此界，或許還能在凡塵俗世中安穩度日，將眼前一切視為天災人禍……無知，有時未嘗不是一種福分。”
話音未落，祁元寬大的袖袍猛地一揮！
剎那間，如同天河倒卷，洶涌澎湃的濃白雲霧憑空而生，鋪天蓋地，瞬息間便將廝殺震天的戰場徹底吞沒！
林夜只覺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裹挾全身，腳下大地仿佛消失，強烈的失重感襲來，眼前一片混沌，耳中萬籟俱寂，唯有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在轟鳴。
不知過了多久，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驟然消散。
腳下傳來堅實土地的觸感，帶著青草與泥土的微腥氣息。林夜猛地睜開雙眼，刺目的天光讓他微微眯眼。
入目不再是血肉橫飛的煉獄，而是一片荒寂的郊野。
枯黃的野草在風中起伏，遠處是稀疏的林木輪廓，天高地闊，唯有風聲嗚咽。
與他一同消失的，還有那群被卷入戰火、面如土色的難民！
此刻，這群衣衫襤褸、驚魂未定的男女老少，如同被遺棄的羔羊，茫然地環顧著這陌生的、寂靜的荒野。
死里逃生的巨大沖擊讓他們一時失語，只是呆滯地站著，眼神空洞，只剩下粗重而壓抑的喘息。
這詭異的寂靜持續了數個心跳的時間。
突然，人群中一個抱著幼童的婦人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淚水決堤般涌出。這像是一個信號，瞬間點燃了積壓的恐懼與劫後余生的狂喜！
“仙師！是仙師顯靈了！”
“多謝仙師大人救命之恩啊！”
“活下來了……我們活下來了！嗚嗚嗚……”
哭喊聲、感激的呼喊聲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在荒原上爆發開來。
難民們紛紛朝著雲霧消散的天空方向，涕淚交加地匍匐跪拜，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