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五年正月,建康下詔,晉封周公王凝之為周王。
“……君勤過稷、禹,忠侔伊、周,而掩之以謙讓,守之以彌恭……今進君爵為周王,使使持節行御史大夫、宗正司馬曦奉策璽玄土之社,苴以白茅……敬服朕命,簡恤爾眾,克綏庶績,以揚我祖宗之休命。”
簡單來說,就是王凝之功勞很大,勤勉超過後稷和夏禹,忠誠好比伊尹和周公,為人謙遜,敬守臣節,所以晉封你為周王,望你繼續努力。
王凝之在洛陽接受了詔命,並設宴款待前來宣旨的宗室代表司馬曦和隨行的車胤一行。
司馬曦經歷了桓溫時期的流放之後,已經老實多了,對此行並無絲毫抵觸,不僅有一種終于要結束了的解脫,甚至還想借機和王凝之搞好關系,為子孫謀求未來。
宴會之上,王凝之舉杯笑道︰“勞煩殿下跑這一趟,實在是因為並州剛剛收復,事務繁多,我脫不開身。”
司馬曦忙道︰“周王殿下客氣了,應該的,我也正好來領略下新洛陽城的風光。”
王凝之點點頭︰“不知殿下以為今日之洛陽比起建康城如何?”
“建康狹小,遠不及洛陽,”司馬曦嘆道︰“更別說洛陽居天下之中,這是建康根本比不了的。”
王凝之對他的回答很滿意,笑道︰“殿下不妨在洛陽多待些時日,我安排人帶你四處轉轉,再拜祭下皇陵。”
司馬曦連聲稱謝。
王凝之這才看向車胤,“有一陣沒見了,武子在建康一向可好?”
車胤拱手道︰“多謝殿下掛念,建康清淨,我正好潛心于國子學,甚是安逸。”
他不算王凝之的鐵桿,但更不是司馬家的死忠,既然眼下王凝之做得不錯,他也沒必要去為司馬家強出頭。
“武子教書育人,我素來是欽佩的,”王凝之說道︰“如今北方失地收復,官位空缺,急需人才,我打算在洛陽舉辦一場考試,不拘出身,排名靠前者即可授官,武子以為如何?”
車胤贊同道︰“殿下有此心,天下讀書人之幸也,我回京後,一定向建康的學子們傳達。”
王凝之笑道︰“到時請武子再過來一趟,考題的事還得大家好好商議下。”
車胤對此頗感興趣,滿口答應下來。
宴會結束之後,王凝之收到陳特整理的長安和建康的情報。
關中的兵力調動,建康的流言蜚語,一一呈現在他的眼前。
每看完一樣,王凝之便遞給身邊的王殊,讓他分析給自己听。
“秦國屯兵灞上,往南出幂關,進攻上洛的可能性最大,至于建康的流言,除了秦人的奸細之外,也不排除一些不如意的世家在里面推波助瀾。”
王凝之對兒子的分析不置可否,問道︰“秦人為何會選擇進攻上洛?”
王殊答道︰“原因有二,一是上洛是荊州軍在駐守,而桓家與阿耶之間的矛盾,天下皆知,二是上洛往東可進攻洛陽,往南可進攻武關,秦軍可以借此打開局面。”
王凝之又問︰“那建康的流言又是為了什麼?”
“只是為了給阿耶添點麻煩,”王殊笑道︰“他們無計可施,勉強為之,聊勝于無罷了。”
王凝之這才笑著點點頭,“那你覺得我應該如何應對呢?”
“阿耶應該出兵相助,”王殊說道︰“荊州軍獨力難支,桓幼子也該認清形勢了,阿耶這回幫了他,他應該就會投桃報李,不再與阿耶作對。”
不想王凝之卻搖搖頭,“我不需要他的投效,桓家人必須交出荊州,他們在那里經營太久了,我要趁這個機會斬斷。”
王殊有些意外,但很快反應過來,“阿耶的意思,是一旦上洛有失,便上書彈劾桓幼子,讓他退位讓賢嗎?”
“何須我來彈劾,”王凝之笑道︰“桓幼子雖然不討喜,但卻是個君子,他若是失了上洛,肯定會主動上表請辭的。”
王殊點點頭,佩服道︰“還是阿耶想得周全。”
“我只是比你更了解這些人,”王凝之指點道︰“從這點反推,你不能做一個被人一眼看穿的人,更不能顯露出固定的行事風格。”
王殊想了想,提出疑問,“可行事若無規矩,莫測高深,固然可以迷惑對手,也會讓身邊的人無所適從。”
“嗯,說得很好,”王凝之笑道︰“所以凡事得有度,過猶不及,這個就只能靠你自己把握了。”
當領導的,不能總讓人看出自己要做什麼,但也不能故作神秘,天天讓人去猜你要做什麼。
無視秦國即將到來的進攻後,王凝之將目光放回了建康。
他對江東世家做過幾輪處理,先是針對虛報土地田畝數和藏匿流民,將世家的土地納入交稅的範圍,又為世家藏匿的流民分配戶籍和土地,讓他們變成國家的百姓;
其次則是打壓清談務虛的風氣,將做官和玄學做切割,當官就好好當官,談玄就去隱逸談玄;
第三步則是招攬世家子弟為自己效力,將他們的下一代調出揚州,到北面為官,分散世家的勢力。
現在到了最後一步,搜刮他們的錢財和土地。
土地有點不好處理,畢竟之前王凝之也說了,歷史問題既往不咎,人家祖上傳下來的土地,總不能直接毫無來由地下手去搶。
但針對世家的錢財,王凝之是有辦法的,而且早就在運作了。
那就是發行新幣。
洛陽的新五銖錢,在王凝之管轄的地區早就成為市面上流通的唯一貨幣,但在江南,還是不規範的大幣小幣一起用。
各種錢幣價值幾何,主要看重量,但也沒個準確的標準。
畢竟私自鑄幣的很多,多一點少一點根本分辨不出來,所以握有大量銅錢的世家很容易從中取利。
王凝之現在要做的,就是強制推行新五銖錢,取締其他銅錢的流通,在各地設立錢莊,進行新幣的更換。
這項工作的阻力肯定很大,所以王凝之謀劃已久,眼下時機終于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