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馬昱以為事情快要解決的時候,五萬荊州軍順流而下,進駐武昌。
同時,一封奏疏送到建康,征西大將軍桓溫再次請求朝廷還都洛陽,修復王陵。
這個要求乍一听,非常正義且合理,但有一個小問題,這時的洛陽還在前秦人手里,估摸著人家不會同意建康朝廷搬回去。
所以桓溫帶著荊州軍亮相了,一副我看看是誰有意見的態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司馬昱有些招架不住,手下群臣也是無計可施,畢竟桓溫的要求天然的政治正確,不好直接反駁。
雖然大家都想偏安江南,可不能明確拒絕北伐,只能談困難。
王羲之很快也得到這個消息,將兒子拉到身前一頓臭罵,怪他引狼入室。
“這事與我何干?”王凝之狡辯道︰“北伐一次不成,自然就會有二次、三次。”
話雖如此,但結合之前所說的土斷一事,王羲之哪能不知道兒子參與其中。
“再不老實交代,我就回會稽去,看你在京城怎麼折騰。”
王凝之討好地拉著父親坐下,“阿耶可不能走,現在回會稽就是向王藍田認輸,而我去了相王府,也要在王坦之之下,這怎麼行!”
“少拿這些話搪塞我,”王羲之用力甩開兒子的手,“你可知道,桓溫大軍東進,那就是逼宮。”
王凝之點頭承認,反問父親︰“那阿耶覺得是不應該北伐,還于舊都,還是不應該實施土斷,緩和矛盾?”
“這些都不是逼宮的理由。”王羲之仍十分嚴厲,但語氣稍有緩和。
王凝之撇撇嘴,逼宮又不是什麼新鮮事,當年王敦都直接殺進建康城,將東晉的開國皇帝司馬睿給軟禁了,桓溫和他比起來,簡直不要太溫和。
東晉朝廷是典型的不作為,將一手好牌給打爛了,不然以一個統一的南方,對上支離破碎的北方,有很多機會可以收復失地的。
這也是王凝之說服桓溫插手二王之爭的理由,因為僅憑荊州軍的力量,北伐還是很困難的,但若能掌控朝局,形勢就大不一樣了。
後面劉裕的北伐之所以能夠氣吞萬里如虎,那是因為他先控制了朝廷,而桓溫大權在握後,始終有些扭捏。
王凝之又拿民生多艱和土斷的意義說事,總算是安撫下了父親。
王羲之是北伐的反對派,但要是說為江南百姓做點事,他是願意的。
他做不到像謝安那樣心安理得的隱居,所以墳頭立誓,其實是為了自斷後路;他也不是那種將大國崛起和小民尊嚴搞對立的人,所以不會因為土斷有益于北伐而拒絕。
幾天後,撇下大部隊東進的桓溫抵達姑孰今馬鞍山市當涂縣),一連幾次向朝廷上書,要求北伐和遷都洛陽。
司馬昱不可能同意遷都,但迫于壓力,下詔拜桓溫為征討大都督,都督司、冀二州諸軍事,負責北伐事宜。
桓溫收到詔書後,並沒有停下前進的步伐,繼續順流而下,抵達石頭城。
石頭城扼守在長江和秦淮河的交匯口,建康號稱龍蟠虎踞帝王州,龍蟠指的是鐘山,虎踞便是指石頭城這個重要的防御堡壘。
司馬昱親自到城外迎接這個老朋友,分別的這十年,司馬昱在揚州統領朝政,桓溫在荊州西征北伐。
“怎敢勞殿下相迎。”桓溫遠遠地便下馬行禮。
司馬昱快步上前抓住桓溫的胳膊,笑道︰“幾年不見,元子怎麼變生分了。”
桓溫客氣地回了一句,“今非昔比,怎敢在殿下面前無禮。”
兩人相視一笑,一起從闔閭門進入皇城面見天子。
走完這個形式後,司馬昱便要帶著桓溫去自己府上喝酒。
桓溫爽快同意,又道︰“喝酒怎麼能少了謝無奕,听說逸少也在京中,殿下將這二位一並請來才好。”
司馬昱正好想打打感情牌,自然無有不應。
四人相聚後,先敘別情。
謝奕痛飲幾杯後,不禁感慨︰“人過中年,離別之事就多了,總是讓人傷感,只有這杯中物,才能讓我稍微舒緩。”
“這些年沒有無奕找我飲酒,我也常覺寂寞。”桓溫想起謝奕在荊州時整天拉著自己喝酒的場景,不禁莞爾。
王羲之嘆道︰“你們尚在壯年,而我卻已是年在桑榆,更覺惆悵。”
司馬昱懷念的則是那段大家都無事一身輕的日子,“如今瑣事纏身,片刻不得閑,大好光陰都虛度了。”
幾人共飲一杯,都大笑起來。
大家都默契地沒有去談論朝堂上的事,對于他們來說,這次相聚十分不易,也許過了今天,就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這頓酒一直喝到日落西山方才散場,幾人都酩酊大醉。
王凝之早已在府外等候多時,忙上前幫著將醉得不省人事的父親抬上牛車。
謝奕踉踉蹌蹌地自己走了出來,用力地拍了拍王凝之,高聲道︰“還是年少好,少年好。”
撲面而來的酒氣差點沒把王凝之給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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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凝之有些懵地將岳父大人也扶上牛車。
這時桓溫在一個侍女的攙扶下走了出來,看到王凝之,笑道︰“今日真是難得的暢快,此中情誼,你這樣的小子是不會明白的。”
王凝之不與醉漢爭辯,恭敬地目送一隊親衛護送著桓溫離開,他這才牽起牛車,緩緩地朝朱雀橋方向前進。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他怎麼會不明白。
翌日的朝會,桓溫再次上奏,請求朝廷在他收復洛陽後,能夠考慮還于舊都。
大臣們自然都不答應,以洛陽已經是一片廢墟、周邊群狼環伺為由,進行了拒絕。
桓溫知道是這個結果,又道︰“那遷都可容後再議,但重築城池,修繕皇陵,都需要大量人力,不知這些如何安排?”
言下之意,就是他可以率軍收復洛陽,但建設的事總該朝廷出錢出力吧。
大臣們再次推諉,什麼之前殷浩北伐耗費不少,浙東最近鬧災之類的問題全扯出來了。
桓溫已經做足了鋪墊,于是圖窮匕見,“既然如此,那便再行土斷之法,這樣既可以增加朝廷賦稅,又可以有人去北方服役。”
這個提議打了大臣們一個措手不及,大家竊竊私語,四下張望,最後一起看向了司馬昱。
司馬昱也沒想到桓溫在這等著,斟酌著說道︰“茲事體大,還需再多方商議下,不能倉促決定。”
桓溫則步步緊逼,“只是要求定下方略,又不是即刻就辦,有何可商議的?”
土不土斷的,司馬昱其實不在乎,他怕的是桓溫以此事為由,直接干涉朝廷事務,于是再次拒絕︰“這件事十分棘手,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人主理。”
司馬昱的第一反應是斷了桓溫自己操刀的念想。
可惜他判斷失誤了,桓溫朗聲道︰“王逸少如今正在賦閑,不就是現成的合適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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