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不知何時點亮。
小順子坐在床中，懷中抱著白大夫。
“你夢魘了，怎麼叫都叫不醒。”
“你若是擔心長卿，就讓長卿回來吧。我先回皇宮，你和長卿多待幾日。”
小順子不知道白大夫夢到什麼，只是她一直念叨長卿，還出了一層細汗。
白薇和長卿之間的情誼，太過特殊，自己不能自私到把這段情誼剝離出白薇的生活。
“那個章千戶，我們之前見過，在我13歲那年，泰安城。”白大夫把那時的情況給小順子講了一遍。
“你一直避著管家，那章千戶肯定會嚇壞你的。”小順子說。
“當天四大高僧就帶著長卿出了城，我晚上赴約後，半夜就潛逃了。”
“錦衣衛跟蹤我，我早就察覺到了。”
“我們兵分多路，三人專門去大城市購買藥物，一路人馬帶著長卿，最終我們入黃河，乘船而行。沿途還能購置藥物。”
白大夫說。
“白薇，若是你第二日赴約，那日中午我們便會相見。”小順子摟緊白大夫，低頭看著她，“我和督主當時就在泰安城。章千戶想要把你引薦給我們進入女衛。他眼光不錯。只是你溜走了。”
原來，白薇就是章千戶說的那個奇才。
天下，竟然是這麼小。
兜兜轉轉，還好，我們還是遇見了。
“真的？”白大夫不敢相信，這也太巧合了吧？“當時我害怕逃兵的事情被人發覺，畢竟我們當兵多年，身上一些習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又怕山匪的事情暴露，所以能溜多快就溜多快。”
“如果章千戶讓你回憶起不好的事情，我就讓他回山東去。”小順子不希望白大夫被夢魘所累。
“不必。今日只是感覺在哪里見過章千戶，當時沒有想起來，沒有想到做夢的時候，回想起來了。”白大夫看著小順子。
順哥哥。。。是不是對我太好了？把我凌駕在工作之上？怎麼能因為我而調換合適人選呢？
“順哥哥，”白大夫看著小順子，還是問出了那句話，“你為什麼對我好？你是喜歡我嗎？”
白薇。。。為何這樣問？
小順子完全沒有想到，心髒都要快出來了。她發現了？
“我得多吃虧，才會喜歡你。就你這張臉，放在東廠，能排上第幾？”小順子強強壓制自己的情緒，調侃道。
白大夫輕笑出聲，“那你為何對我好？”
“你對咱家好，咱家當然對你好。更何況，本座需要你這個貼身保鏢護命、解悶、獻計獻策。”
“你我兄妹二人，其利斷金，能定護國福民。”
“咱家順便過過妹妹癮，找找家的感覺。”
小順子想了很多借口，還是只說出這些。
“為何我與長卿從不這樣親近，我和他就是哥哥與妹妹，不這樣親近也有家的感覺。”白大夫問。
“你問我？你應該問你自己。”
“還不是你貪戀我的美色。”
“貪戀美色，不是男女之情，只是人欣賞美麗的本能。”
“你為何夢魘的時候，我能安撫你？不會你真的喜歡我吧？”
小順子反問，趕快讓白薇的注意力轉移。
“我。。。你長得漂亮，的確能賞心悅目。”
“在上水的時候，是你照顧的我，可能讓我找到了過去的安全感和依賴感，所以你能安撫我。”
“我。。。又沒有對你怎樣，你別多想。”
白大夫實在是說的結結巴巴。
小順子看過白大夫在開平衛的雜事記錄，所以知道白大夫說的找到過去的感覺是什麼意思。
“所以你我之間沒有男女之情，就應該坦坦蕩蕩，不要听外人瞎說。”小順子說。
其實小順子想說所以我們想在一塊睡就在一塊睡，想一起吃飯，就一起吃飯，想牽手就牽手，不要管別人怎麼說。反正你都在我的掌控內，最終都要嫁給我。
白大夫听著這話，感覺。。。好像沒毛病。
“和章千戶相遇就算和東廠的一面之緣嗎？你之前說過和東廠有過一面之緣。”小順子想起來了，便開口問。
“我何時說的和東廠有過一面之緣？我怎麼不記得？”白大夫實在想不起來。
“偷偷和我說的，反正我記住了。你不要耍賴。”小順子說。
“我。。。我帶著長卿回到京城，長卿又休養了兩個月才完全康復。”
“而我，卻越來越不好。我修煉無情遁入魔，加上日日夢魘，身體早已吃不消，更是見不得任何紅色。”
“長卿怕我出事，天天守著我。我的師父之前被我氣走了，再也聯系不上。”
“那個冬日，我吹完簫，被人摘下蒙眼的紗巾，當時的六哥哥就這樣像春風一樣掃走了我心里的陰霾。”
“那幅畫，就是六哥哥畫的，畫的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後來六哥哥每日都來，陪著我說話寫字畫畫，還教我下棋。”
“我克制住了夢魘，沒有在修煉無情遁。”
“長卿希望我好，希望我快樂幸福，所以他沒有要求我遵守嫁給他的承諾。”
“但是我。。。那時很自卑，我手上沾滿了鮮血，更是說不定哪天發病就會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覺得自己配不上六哥哥，更不知道他對我的心意。”
“于是我病情好的差不多的時候，就回江南了。”
“自從山匪事件後，我和長卿才意識到，我們需要更多武功高強的護衛。于是招募了很多死士，同時為了營生，還招募了很多其他護隊。”
“回到江南，長卿總是拉著我到處玩，想讓我忘記六哥哥。可是我總是越來越想他。”
“在我離開半年後，我在江南收到六哥哥的書信，他說他惦記我，很想見到我。”
“後來，我不顧長卿反對，終于在中秋佳節前返回京城。”
“既然我和六哥哥都表明心意，我就要定居在京城。”
“那時我開了善藥坊，終于完成祖父的願望，日日住在善藥坊；長卿開了百福飯莊，更是住在那里。”
“那時的我都把心思放在學醫治人上，希望我救治的人比我殺的人多，希望能減輕我身上的罪惡，所以善藥坊經常義診。”
“營生上的事情，都是靠長卿和高掌櫃。就是辛苦長卿和高掌櫃，他們經常出京，跑到江南、跑到河南、山西，到處去處理生意上的事情。”
“十四歲那年冬天，我趁著長卿不在，帶著老三去摘仙樓鬼混，放縱了一整晚，第二日早上時收到老五前來報告，長卿提前回來，再過一個時辰就進城了。可不能讓長卿知道我和老三出來鬼混，不然長卿會殺了老三。”
“我和老三、老五慌亂下趕快走，結果我想吃糖葫蘆，老三去買，我又想吃江南小蒸包，老五去買，我在摘仙樓門口等他們。沒有想到遇到一伙人行刺東廠提督大人。我當初宿醉，還沒有睡醒，迷迷糊糊中就被卷入其中。”
“當時的我，已經練得龍游神功，更是修煉心經，內力很深厚。”
“迷迷糊糊中和刺客打斗起來，還喊著老三老五。”
“當時有一支箭射向督主的馬車，我一個躍身就踢飛那支箭，但是喝醉了沒有落穩，就倒在馬車上，馬兒受了驚嚇，狂奔了幾步被攔下來，我滾進了馬車里面。”
“我當時困極了，只能喊老三老五。”
“後來老三回來，老三把我從馬車里面抱出來，告訴我刺客不是來殺我的，是刺殺東廠的。”
“老五讓我們趕快回去，不然要露餡了。”
“我們三個就趕快跑了。”
“這就是我和東廠的一面之緣。”
“不過我當時在馬車上，因為宿醉，根本就沒有看清督主長相，只覺得眼前一片紅。”
“我當時出去鬼混，身著男裝，還蒙著面，督主更是沒有見到我真容。”
小順子心里居然有種慶幸，慶幸那時白薇沒有和井浩有進一步交流和交集，不然，以井浩的性格，白薇賣身東廠後，井浩發現是她，定會把白薇拘在他自己身邊。那樣的話，自己和白薇怕是不會有今天的結局。
緣分。。。自己和白薇的緣分，就是上天注定的。
現在整個東廠都知道自己痴情于白薇。而井浩，對白薇提不起來半點男女之情。
所以。。。現在井浩得知了之前的一面之緣，又如何。
白薇是自己的。事情已經成定局。今年要把白薇娶過門。這樣自己就更放心了。
“還好，跑的快，回去了趕快沐浴，喝醒酒湯，趕在長卿回來之前，做好一切。不過之後長卿還是知道了。”
“長卿背著我，把老三打個半死，我趕到時，老三早就暈死過去。”
“我只能給老三最好的醫治，盡量把他外派去押貨，離長卿遠遠的。”
“後來我讓老三假死，又給他錢讓他在京城開個酒館。長卿就睜只眼閉著眼。”
老三。。。白薇都不想咬他，我才不吃醋呢。
該死，白薇為什麼喜歡帶他出去鬼混？還整晚整晚的？
長卿。。。長卿就應該打死老三才對。
“哦，我當年就在摘仙樓遇到的陳文，他當時還在陳家，還在積極讀書備考。”
“當時他讀書好，陳閣老也看重他。”
“只是在見面時，他就頹廢不已，仿佛是另外一個人，他還被陳家除名。要不是他的生母給他一間鋪子活著，他早就橫死街頭。”
“原來他讀書好，遭到三哥妒忌。于是三哥就經常帶他去摘仙樓，還花錢買通摘仙樓的戲子，讓那戲子勾引陳文。”
“只是陳文一心想要讀書，對于勾引自己的戲子厭惡至極。”
“到後來陳文在摘仙樓遇到戲子，戲子總是與他起沖突。”
“再後來，陳文總是主動找戲子的麻煩，去的次數就多了。”
“在後來那戲子服毒自殺，給陳文留下遺書。”
“在遺書中，戲子講述了來龍去脈，受陳家嫡三子的威脅，不得不勾引陳文，後來不覺間更是愛上陳文，但是骨子里的教養，讓那戲子羞恥于自己有龍陽之好。”
“為了讓陳文多讀書，少來摘仙樓，那戲子每次遇到陳文都故意和他沖突，為的就是讓陳文趕快回去讀書。”
“可是事情超出戲子的意料，陳文去的次數更多了，還主動找戲子麻煩。”
“戲子怕陳文荒廢了學業，又苦于不知如何對陳文說，于是服毒自殺，留下遺書勸陳文好好讀書考取功名。”
“陳文得知真相後，快要瘋了，等失去戲子了，才知道自己心里有戲子。”
“可他拿著那封遺書找他三哥算賬時，他三哥不認賬，還把他和戲子的荒唐事變本加厲的告訴陳閣老。”
“陳閣老不听陳文解釋，把陳文打了一頓，還關進柴房。”
“後來陳文就徹底瘋了，整日住在小倌里，在後來就被陳閣老趕出陳家。”
“得知他的遭遇後，我很同情他。當時我已經寫完《禾禾國游記》第一部《棋聖與小娘子》，剛剛面世，反響很好，正在寫第二部《做生意的天才》。”
“不知道怎麼幫陳文脫離困境，我鼓勵他寫話本子，寫他和戲子的故事。所以他知道我俠客行的身份，只是他不知道我少年郎的身份。”
“後來他就用戲子的名字活著，叫飛鳥。”
“他寫了好幾本話本子，題材很廣，不過。。。都是一些不正常的情情愛愛的，比如男人和男人的，太監和太監的，宮女和宮女的，太監和妃子的。。。”
“你說，皇宮是不是真有這些事情。。。飛鳥會不會知道些事情。”
白大夫說到這里，問小順子。
“別瞎想，皇宮很嚴的，妃子不可能亂來。我在皇宮住那麼多年，最清楚不過了。”小順子說。
“順哥哥，你看過這些話本子嗎？沒有想到這些不正經的話本子，讓陳文掙了不少錢。”白大夫問。
“沒有看過。咱家是正經人，忙的要命，可沒有閑時間去看這些不正經的東西。”小順子說的是事實。
他在皇宮長大，被皇上帶在身邊長大，他的一舉一動都被皇上盯著。另外，他要學的東西很多︰書，很多書；策論，各種策論；武功。。。他總是找那些大內高手挑戰；兵法，他去邊疆監軍歷練，去保護邊疆的太子。。。去東廠出各種任務。。。
他真的太忙了，忙的忽略自己的終身大事，忙的腦子開竅太晚。
“後來我建議陳文弄了一個安慈堂，收養一些孤兒，陳文會去安慈堂教孩子讀書認字。”
“我會派人去教女孩子刺繡。”
“等孩子長大了，就可以出去謀個營生，去當個家奴，總之自己能活下去。”
“只是陳文還沒有從飛鳥的事情中走出來，現在他又迷失自己了。”
“話本子寫夠了，現在他沒有靈感，不再寫了。”
“安慈堂沒有他，也能經營下去，他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順哥哥，如果你喜歡一個人，你一定要告訴她，好不好。”白大夫看著小順子說。
“好，我會告訴她，不讓我們彼此錯過彼此。”小順子心里感覺有些好笑，剛才白薇問自己是不是喜歡她，自己就說謊了。自己太害怕失去她，不敢說啊。
“或者你告訴我，我去給你說媒，定讓你抱得美人歸。”白大夫笑著說。
“好。”小順子笑了。
傻媳婦。。。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你真傻，傻死了。都不知道自己的內心。
“你還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白大夫說，“哦，我師父的事情，我告訴你我師父的事情。”
“那時我還在叛軍中，因為我會騎馬，會認字，所以偶爾會跟著他們外出采購東西。”
“在一次外出時，有路上行人沒有及時避讓阻礙了道路，叛軍就用馬鞭把那人打的半死。”
“我看不下去，偷偷給那行人留下點銀子，想要找人把那人送到醫館，可是沒有人冒險。”
“那時我正在著急時，走來倆和尚，願意送那人去醫館。”
“我問他們為何不怕冒險。”
“當時師父回答“佛祖普度眾生，我願下地獄。今日有因他日必有果”。”
“我又問佛祖可是什麼人都度化？”
“師父回答“眾生皆是平等，人人都可度化”。”
“那時我們已經私下有一些人串通好，要造反。反正大不了一死，只是我彷徨，想想以後，不知以後路在何方。”
“我當時跪下，當場就認那和尚做師父，並告訴他讓他連續一個月，前去山谷下潛藏起來等我。”
“一個月內，我們肯定會造反。”
“雖然我們計劃周密，可是長期的壓迫，把這些要造反的人變得瘦弱。結果有的叛軍喝下有迷藥的酒水暈倒，有的叛軍發現情況不對，雙方打斗起來，我們這邊戰斗力太低了。”
“最終，只有我和長卿、還有那四大高僧活著出了山谷。”
“幸好師父遵守承諾，等在哪里。”
“我們找個地方好好養傷。叛軍留下的陰影，讓我和長卿都經常夢魘，我不希望回到京城的時候就一個殺神的樣子。”
“听村民說官府在招兵，而我那段時間。。。精神不太好，我骨子里有想要殺人的欲望，所以我想著去戰場上殺人，還能以殺止殺，還能立軍功，光宗耀祖，于是我和長卿隱姓埋名謊報年齡去參軍。”
“那四大高僧本就是叛軍，只是看不慣叛軍的行徑才造反的。經歷的事情太多，他們看淡了人生，所以跟著師父修行。”
“因為他們四個頂撞過李家慕，差點被打死，是我為他們說了情，才保住他們一條命。所以他們承諾日後要是逃出來，必定誓死追隨我，只要我們回到京城，他們會在我父親安排下有個好生活。于是他們就成了我的死士。”
“我們去參軍，師父他們回京城，帶著我的信給我父母。”
“哦，當時我師父可後悔了，他沒有想到我是個女孩子。”
白大夫笑著說。
“現在你師父應該很高興，不管你是女孩還是男孩，你都是他最驕傲的徒弟。”小順子說。
“最驕傲。。。只有祖父會用這個詞說我。其他人都會用這個詞說我哥哥。”白大夫不笑了。
“他們眼拙，有眼不識泰山。”小順子說。
白薇，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順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歡六哥哥？為何今日那樣子？”白大夫壯著膽子問，不知道順哥哥會不會生氣。
“沒有，楊探花一表人才，我若是姑娘肯定會喜歡他的。”
“只是。。。虧他還是個讀書人，如今他夫人懷有身孕，夫妻一體，不管他喜不喜歡他夫人，他都要對孩子負責，當一個稱職的父親，要有責任心。”
“這個時候在糾纏你，只能讓世人更加討厭你，畢竟他是探花，又長得好看，世人慣會捧高踩低，必將矛頭對準你。”
“就算你嫁給他又能怎樣？婆媳間的矛盾、主母和妾室的矛盾。。。他性子軟弱，能護下你一生周全嗎？”
“恐怕過個三五載光景，你倆之間的情分就被現實生活磨平。到時候你會幸福嗎？”
“所以，白薇，你能答應我嗎？和楊六公子分的干干淨淨，以後離他遠遠的，好嗎？”
小順子說的很有道理。
“好。”白大夫很感動，沒有想到順哥哥完完全全是為自己考慮的。
“白薇，謝謝你，你講了這麼多你的事情。”小順子說。
小順子好開心，終于又了解媳婦多一點。還是媳婦主動告訴他的。
“不要說謝謝，你還想听什麼，我都告訴你。”白大夫說。
“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咱家幫你留意一下。”小順子絕對會把這樣的男人從白薇的世界中清理干淨。
“說實話，東廠漂亮的男子太多了，看多了就對外表麻木了。”
“所以我對一個人的外表。。。好像沒有那麼在意。”
“順哥哥，我還記得你說過“愛屋及烏”。我感覺你說的好有智慧。”
“哪有什麼預設的喜歡類型，都是愛屋及烏。”
“不過，我想，我這麼可愛的女孩子，我喜歡的那個人，肯定會有一個有趣的靈魂。”
說完白大夫不好意思的笑起來。
有趣的靈魂？小順子在心里評估，自己的靈魂到底有多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