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寒,成了比子彈更可怕的敵人。
戰士們身上的棉衣,早已被汗水和融化的雪水浸透,在零下三十度的寒風中,結成了一層硬邦邦的冰甲。
為了趕路,他們扔掉了所有非必要的負重,背包里除了彈藥和幾塊凍得像石頭的壓縮餅干,什麼都沒有。
疲勞,像一頭無形的猛獸,啃噬著每一個人的意志。
一個年輕的戰士,走著走著,一頭栽倒在雪地里,就再也沒能站起來。
錢大壯沖過去,摸了摸他的鼻息,已經沒了。不是被子彈打死的,是活活累死的。
他默默地將戰士的遺體拖到路邊,用積雪掩埋好,插上一支步槍作為標記。
隊伍里,氣氛壓抑而沉悶。不斷有戰士因為體力透支而倒下,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一層青灰色的死氣。
“連長……還走多遠啊……”一個戰士嘴唇發紫,有氣無力地問道。
錢大壯看著隊伍里那些茫然和絕望的眼神,他知道,再這樣下去,不等見到敵人,自己的連隊就要先垮了。
他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著自己僅存的幾十個弟兄,通紅的眼楮里燃燒著熊熊的怒火。
“都他娘的給老子站直了!”
他的吼聲,嘶啞而又狂暴,像一頭受傷的熊。
“看看你們一個個什麼熊樣!走不動了?累了?想躺下睡了?
我告訴你們,咱們後面,躺著的是小猴子,是李二牛,
是咱們四連那五十多個再也站不起來的弟兄!你們現在躺下了,對得起他們嗎?
想讓他們用命換來的勝利,就這麼白白丟了嗎?!”
他一把扯開自己的棉衣,露出胸口那幾道猙獰的傷疤。
“美國人就在前面!他們炸橋,他們燒房子,就是怕了我們!他們想把我們拖死在這冰天雪地里!你們願意嗎?!”
“不願意!”稀稀拉拉的回答,帶著疲憊。
“都他娘的沒吃飯嗎?大聲點!”
“不願意!”這一次,聲音響亮了許多,戰士們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光。
“好!”錢大壯指著南方,“那就給老子站起來!跟上!
咱們就是爬,也要給老子爬到漢城去!把咱們的旗,插到白頭鷹的司令部上!給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他轉過身,第一個,邁著沉重的步伐,繼續向南走去。
身後,幾十個衣衫襤褸、疲憊不堪的身影,互相攙扶著,默默地跟了上去,匯成一股在冰原上頑強前行的鐵流。
援朝軍前敵指揮部。
林楚生看著地圖上,那些被標注出來的,一個個被炸毀的橋梁和公路,
听著前線傳來的、各部隊因疲勞和嚴寒造成非戰斗減員日益增多的報告,臉上卻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李奇微……果然是個聰明的對手。”他對身邊的李靖維和張浩雲說道,
“他看穿了我的意圖,並且用最正確,也是最狠毒的方式,來化解我們的攻勢。
焦土政策,加上堅城待援,他這是想把漢城,變成我們的凡爾登,用一座城市,耗盡我們全軍的銳氣和血肉。”
“那我們……”李靖維的眉頭緊鎖,憂心忡忡。
“他想讓我們啃硬骨頭,我們就偏不啃。”林楚生笑了,那笑容里,帶著一絲狐狸般的狡黠。
他走到電台旁,沒有按照常規的軍事命令格式,而是親自擬定了一份誰也看不懂的電報。
電報的內容極其簡短,只有幾個坐標,和一串時間代碼。
“發給‘北極星’。”他將電報紙遞給機要員,平靜地說道。
漢城,一間不起眼的裁縫鋪里。
一個戴著老花鏡,正在縫制西服的中年男人,听到了收音機里傳來的一段看似平常的京劇唱段。他的手,不易察覺地頓了一下。
當晚,他從一個死信箱里,取出了那份加密電報。
在昏暗的油燈下,他熟練地將電報內容破譯了出來。
當看到譯出的最後幾個字時,他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
“啟動‘北行者’計劃。”
他就是潛伏在漢城多年的我方地下黨組織負責人,“老k”。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遠處燈火通明,防衛森嚴的“聯合國軍”司令部,知道,決戰的時刻,到了。
李奇微站在漢城南山之巔的指揮所里,透過高倍望遠鏡,冷冷地注視著北方。
地平線上,援朝軍的攻勢,明顯放緩了。
他們不再像之前那樣不顧一切地猛沖,而是在漢城以北約三十公里的地方,停了下來,
開始構築進攻陣地,調集火炮,一副準備強攻的架勢。
“將軍,龍國人似乎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一個白頭鷹少將走到李奇微身邊,語氣中帶著一絲輕松,
“他們疲憊的步兵,終于要在我們堅固的防線面前,撞得頭破血流了。”
李奇微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已經將陸戰一師和所有能調動的重火力,全部集中在了漢城北部的正面防線上。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等援朝軍的攻勢在踫壁後陷入混亂的那一刻,就立刻發動裝甲部隊,進行一次毀滅性的反擊。
他相信,那位神秘的林將軍,雖然在戰役初期給了他一個“驚喜”,
但在絕對的實力和堅固的防御面前,任何計謀都將失去意義。
然而,他那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卻忽略了地圖上的一個盲點。
在他的西側,一片連綿起伏、被當地人稱為“鬼見愁”的廢棄山區,
那里道路崎嶇,終年積雪,被所有軍事地圖都標注為“部隊不可通行區域”。
就在李奇微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秦峰的十七軍身上時,
王老根率領的第二軍主力,卻像一股青煙,從所有人的視野里,徹底消失了。
他們沒有消失,而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
在“鬼見愁”山區的一條隱秘山谷里,數萬名第二軍的戰士,
正在迅速地脫下身上那身援朝軍棉服,換上了從戰利品倉庫里搬出來的,
<1943野戰服,頭戴1鋼盔,腳蹬美式軍靴。
十幾名由“老k”派來的,熟悉地形的本地向導,沉默地站在隊伍的最前方。
王老根站在一輛偽裝成美軍憲兵部隊的吉普車前,
看著眼前這支幾乎能以假亂真的“白頭鷹部隊”,咧著大嘴,笑得腮幫子都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