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將至
林玄的指尖還殘留著符文灼燒的刺痛，掌心那道橫貫虎口的傷疤又開始隱隱作痛。他望著懸浮在祭台上的蒼瀾劍，劍身流轉的幽藍光芒終于趨于平穩，那些如蛛網般蔓延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劍鳴也從之前的淒厲轉為低沉的嗡鳴，像是受傷巨獸的喘息。
三天前，蒼瀾劍在極北冰原突然暴走。這柄守護了青陽城三百年的神器掙脫劍冢束縛，劍氣撕裂蒼穹，冰原上千里冰川崩裂，無數冰稜化作利刃射向四周，幸好林玄及時趕到，以家族秘傳的鎖靈陣暫時壓制住了它的躁動。此刻祭台周圍的石壁上，仍殘留著被劍氣劈開的深痕，那些痕跡邊緣凝結著細碎的冰晶，在火把的映照下泛著冷光。
“總算穩住了。”身後傳來腳步聲，長老魏淵拄著拐杖走上前，他花白的胡須上沾著些許冰碴，“蒼瀾劍乃上古神物，內含乾坤之力，這次異動恐怕不簡單。”
林玄沒有回頭，他的目光緊鎖著劍身。蒼瀾劍的光芒雖已平穩，卻透著一種詭異的暗紅，像是有血在里面流動。他伸出手，指尖剛觸踫到劍身，一股刺骨的寒意便順著指尖蔓延上來，與尋常神器的溫潤截然不同。
“不對勁。”林玄猛地縮回手，指尖已覆上一層薄冰，“它在害怕。”
魏淵皺眉︰“神器何來恐懼？”
話音未落，蒼瀾劍突然劇烈震顫，不是之前的暴走，而是像在掙扎。劍身上的暗紅迅速擴散，形成一張模糊的人臉輪廓，那輪廓扭曲著，發出細碎的嘶吼，像是被什麼東西吞噬。緊接著，一道沙啞的聲音在祭台上空響起，不是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回蕩在兩人的腦海里︰
“不是崩碎……是甦醒……”
林玄瞳孔驟縮，這聲音不屬于蒼瀾劍的器靈。他曾在古籍中見過記載，神器誕生千年後會孕育器靈，蒼瀾劍的器靈溫和沉穩，絕不可能發出如此淒厲的聲音。
“什麼甦醒？”魏淵追問，拐杖在地面敲出急促的聲響。
人臉輪廓張合著，聲音斷斷續續︰“混沌……在深處……它醒了……”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蒼瀾劍的光芒驟然熄滅，劍身恢復了古樸的青銅色，仿佛從未有過異動。但那道聲音卻像烙印般刻在林玄的腦海里，尤其是“混沌”二字，讓他莫名想起家族禁地里的那卷殘書。
“長老，我要去禁地。”林玄轉身就走，腳步急促。
魏淵拉住他︰“禁地乃先祖安息之地，非危急時刻不得入內！”
“現在就是危急時刻。”林玄甩開他的手，眼神凝重，“那卷殘書上記載過混沌之力，說是比天地崩碎更可怕的存在。”
禁地位于青陽山脈深處，終年被濃霧籠罩。林玄穿過層層結界，來到那座塵封的石室前。石室門楣上刻著“慎入”二字，字跡斑駁，卻透著一股威嚴。他取出家族玉佩貼在門上，石門緩緩打開，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
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著一卷用獸皮制成的殘書，書頁邊緣早已發黑。林玄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展開殘書，上面用朱砂寫著古老的文字，很多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他只能辨認出零星的句子︰
“混沌生萬物，亦滅萬物。”
“神器為鞘，封印其靈。”
“鞘碎則靈醒，天地歸虛無。”
林玄的心髒猛地一沉。殘書的記載與蒼瀾劍傳來的信息不謀而合——所謂的神器，其實是封印混沌之力的容器。之前的崩碎異動，並非神器本身的毀滅，而是封印松動的跡象，而真正的浩劫，是被封印在神器深處的混沌之力即將甦醒。
“原來如此……”林玄喃喃自語，指尖顫抖著拂過殘書上的字跡，“歷代先祖守護神器，其實是在守護這道封印。”
就在這時，石室突然劇烈搖晃，外面傳來一聲巨響，像是山體崩塌。林玄沖出石室，只見禁地上空的濃霧正在消散，露出一片暗紅色的天空，無數黑色的紋路在雲層中游走，像是某種活物的血管。
“怎麼回事？”魏淵也趕了過來，他指著遠處的天空，聲音發顫，“那是……”
林玄抬頭望去，瞳孔驟然收縮。青陽山脈的方向，一道黑色的光柱沖天而起，光柱周圍的空間正在扭曲，樹木、岩石甚至空氣都在被無形的力量撕扯、吞噬，化作點點黑芒融入光柱中。
“是蒼瀾劍的位置！”林玄臉色煞白，“封印破了！”
他立刻御劍飛行，朝著青陽城的方向疾馳。風在耳邊呼嘯，下方的景象越來越觸目驚心︰農田里的莊稼在瞬間枯萎，河流凍結成黑色的冰塊，村莊里的房屋無聲地坍塌，化作粉末。那些粉末被風吹起，匯聚成黑色的氣流，朝著光柱的方向飄去。
等林玄趕到青陽城時，整座城池已經變成了廢墟。曾經繁華的街道上，只剩下斷壁殘垣，那些殘垣上覆蓋著黑色的苔蘚，散發著腐朽的氣息。祭台所在的位置，黑色光柱直沖雲霄，光柱中央，蒼瀾劍懸浮在半空，劍身已經碎裂成數十塊，每一塊碎片都在不斷消融，化作黑色的霧氣融入光柱。
“混沌之力……”林玄握緊了拳頭，指節發白。他能感覺到那股力量的恐怖，它不像尋常的能量那樣具有破壞性，而是帶著一種“虛無”的特質，所過之處，一切存在都會被抹去，回歸最原始的混沌狀態。
突然，光柱中傳來一陣低沉的咆哮，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直接作用于靈魂的震顫。林玄感覺自己的意識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抓住，不斷拉扯。他咬著牙，運轉體內的靈力抵抗，額頭上滲出冷汗。
“林玄！”魏淵也趕了過來，他扔出一張黃色的符 ，符 在空中化作一道金色的屏障，暫時擋住了靈魂震顫，“不能硬抗！這是混沌之力的威壓，尋常修士接觸即會魂飛魄散！”
林玄喘著粗氣，看著那道不斷膨脹的光柱，心中涌起一股絕望。他想起殘書上的最後一句話︰“唯以身祭，方可重封。”
“長老，你帶人離開這里，越遠越好。”林玄突然開口，語氣平靜得可怕。
魏淵一愣︰“你要做什麼？”
林玄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一絲釋然︰“我是林家最後的守護者，這是我的責任。”
他轉身走向光柱，每一步都異常堅定。體內的靈力開始燃燒，發出金色的光芒，與周圍的黑色形成鮮明對比。他想起小時候，父親握著他的手，在蒼瀾劍前立下誓言︰“林家子孫，生為守護，死為封印。”
“父親，我做到了。”林玄輕聲說，縱身躍入光柱中。
金色的光芒與黑色的霧氣踫撞在一起，發出刺目的光芒。林玄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消融，意識卻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看到了混沌之力的本體，那是一團沒有形態的虛無，卻蘊含著吞噬一切的欲望。他也看到了蒼瀾劍的器靈，那道溫和的光影正在與混沌之力對抗，卻在不斷消散。
“一起封印它。”器靈的聲音在林玄腦海里響起。
林玄點頭，將體內所有的靈力注入器靈之中。金色的光芒與混沌的黑霧劇烈踫撞，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意識卻越來越清晰，他看到了遙遠的過去，看到上古修士如何鑄造蒼瀾劍，如何將混沌之力封印其中，看到無數守護者前赴後繼，用生命維持著封印。
“原來我們一直都錯了。”林玄想，“神器不是用來使用的，是用來犧牲的。”
當最後一絲靈力耗盡時，林玄的身體化作點點金光，融入蒼瀾劍的碎片中。那些碎片開始重組，在混沌之力的中心形成一道金色的鎖鏈，將那團虛無牢牢鎖住。黑色的光柱漸漸收縮，最終消失在天地間。
魏淵站在廢墟上，看著天空恢復清明，淚水順著皺紋滑落。他知道，林玄不會回來了。
數日後，青陽山脈的廢墟上長出了第一株嫩芽，嫩綠的葉片在風中搖曳。遠處，一個背著行囊的少年走過，他看著那株嫩芽，眼中閃過一絲熟悉的光芒，仿佛想起了什麼，卻又很快忘記，繼續朝著遠方走去。
而在他胸前，掛著一塊古樸的青銅碎片，那是蒼瀾劍僅存的殘骸，碎片上，一道細微的金色紋路正在緩緩流動，像是在守護著什麼，又像是在等待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