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與心印
姬凝霜的玉簪在案幾上劃出細碎的裂痕，冰藍色的仙力順著裂痕漫延，將雲澈送來的玉簡凍成剔透的冰坨。她望著殿外飄落的雪沫，聲音比殿內的寒玉柱更冷︰“讓一個修了三百年的人間修士承受仙力灌頂？雲澈是老糊涂了。”
侍立的仙娥垂首不敢接話。誰都知道這位霜華宮宮主最厭跨界修行，三百年前她親手斬過偷學仙法的魔族少主，十年前又廢了妄圖煉化仙氣的人間劍尊。此刻案幾上的冰坨正滲出縷縷白霧，那是被凍住的玉簡在掙扎——里面封印著蕭珩引動三種力量的異象，雲澈說這是千年難遇的平衡之兆。
“宮主，”青鸞侍者終于忍不住開口，羽翼上的金紋在寒霧中閃爍，“方才鎮界碑異動，荒古神器的共鳴已經持續了半個時辰。”
姬凝霜指尖的冰稜驟然碎裂。她飛身掠出殿門，霜華宮最高處的望星台上，十二座鎮界碑正發出刺耳的嗡鳴。碑上鐫刻的上古符文逐一亮起，組成的圖案卻讓她瞳孔驟縮——那是“三界傾頹”的預警圖騰，最後一次出現還是在巫妖大戰的前夜。
“查，”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蕭珩此刻在哪？”
人間界的斷雲崖上，蕭珩正被仙氣逼得節節後退。鎏金般的仙力像無數根針，順著他的經脈往靈海里鑽，每走一步都像有冰碴在骨髓里碾動。他靠著岩壁喘息，掌心的玄鐵劍已經被凍得結了層白霜，劍身上映出的人影臉色慘白，嘴角掛著的血珠落地即凝。
“這就是你的仙力洗禮？”他朝著虛空低吼，想起雲澈說過的“仙力至清，能滌蕩濁氣”，可眼下這股力量分明在絞殺他的修為。
“蠢貨。”姬凝霜的聲音突然在崖頂響起。她踏著冰階而下，月白道袍在山風中翻飛，袖擺掃過之處，崖壁上瞬間綻開串串冰花。“仙力認主，你用人間修士的濁氣去迎，無異于用柴火去撲洪水。”
蕭珩剛要反駁，胸口突然一陣劇痛。仙氣在靈海里炸開，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恍惚中看見姬凝霜屈指彈出一道冰藍色的光，那光落在他眉心，竟讓狂暴的仙力暫時平息。
“三日時限已過一日，”姬凝霜蹲下身，指尖挑起他的下巴，目光落在他滲血的眼角，“你以為雲澈為何要選你？不是因為你有天賦，是因為你的靈海深處，藏著半枚‘心印’。”
蕭珩猛地睜眼。他想起七歲那年在青城山，師父臨終前塞給他的半塊溫玉，後來那玉在魔族破界時碎在了他掌心，當時只覺得灼痛，原來竟是仙族的信物。
“荒古神器正在甦醒，”姬凝霜站起身，望著天邊翻滾的黑雲，“它們認的不是仙魔人間，是能讓三界力量平衡的容器。你若撐不住，神器破封之日，就是三界重歸混沌之時。”
她抬手結印，霜華宮的虛影在斷雲崖上空顯現。十二道冰柱從虛影中落下，將蕭珩圍在中央，冰柱上流轉的符文與鎮界碑上的圖騰如出一轍。“這是‘九轉寒天訣’，仙界最霸道的洗脈法。它會先凍碎你的凡胎，再用仙力重鑄靈脈，撐過去，你能得仙骨；撐不過，就變成崖底的冰雕。”
第一轉寒氣侵入四肢時，蕭珩感覺自己變成了冰湖里的石頭。經脈寸寸凍裂的聲音清晰可聞，他想運起人間氣抵抗，卻被姬凝霜厲聲喝止︰“憋氣！用你的心印去感應仙力，記住，不是對抗，是接納！”
心印……他試著集中精神，靈海深處果然有團微弱的暖意。那暖意接觸到寒氣的瞬間，竟騰起淡淡的金光，原本肆虐的仙氣像是找到了歸宿，開始順著金光緩緩流淌。
“仙力至清，卻非無情。”姬凝霜的聲音柔和了些許，她望著冰柱間逐漸穩住氣息的蕭珩，想起三百年前的自己。那時她也是這樣被推入寒天陣，師父說“仙者守界，而非守孤”，可她直到看見鎮界碑的預警，才懂這句話的深意。
第二日正午，冰柱開始出現裂痕。蕭珩的皮膚下隱隱透出冰藍色的紋路，那是仙骨正在生成的跡象。但就在此時，斷雲崖突然劇烈震顫，遠處的天際裂開道暗紫色的口子，魔氣如潮水般涌出，直撲望星台的方向。
“魔族在趁機攻界！”青鸞侍者的聲音帶著驚慌，“鎮界碑的力量被你引到此處，結界快撐不住了！”
姬凝霜臉色微變，剛要起身馳援，卻見蕭珩猛地睜開眼。他周身的冰柱轟然碎裂，冰藍色的仙力與玄鐵劍的金光交織，竟在他身後形成半輪殘月般的護盾。“我去。”他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你繼續。”
“胡鬧！”姬凝霜怒道，“你的靈脈還沒穩固——”
“心印告訴我，”蕭珩握住劍，劍身上的冰霜正在融化，“仙力不是用來鎖在體內的。”
他躍出斷雲崖的瞬間，仙力順著經脈涌向四肢，原本刺骨的寒意變成了溫潤的暖流。玄鐵劍在半空劃出冰藍色的弧線，將撲來的魔氣斬成碎霧。當他落在望星台時，十二座鎮界碑突然齊齊亮起，與他身上的仙力共鳴，暗紫色的裂口正在緩緩收縮。
姬凝霜站在崖邊，看著那個在魔氣中穿梭的身影，忽然笑了。她抬手抹去案幾上的冰痕，露出玉簡里蕭珩引動三力的畫面。原來雲澈說得對，平衡從不是固守一方，而是讓每種力量都找到該去的地方。
第三日黎明，九轉寒天訣終成。蕭珩的靈脈被仙力徹底重塑，心印在靈海中央綻放出冰藍色的光，與人間氣、魔氣形成微妙的制衡。姬凝霜將一枚刻著霜華宮印記的玉佩拋給他︰“拿著這個，仙界不會再有人質疑你的身份。”
蕭珩接過玉佩，發現上面的冰紋竟與心印的紋路隱隱相合。他想起昨夜在結界處，姬凝霜悄悄落在他身後，用仙力替他修補了被魔氣灼傷的肩甲——那時她的指尖帶著雪的涼意，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像守護的溫度。
“神器的事……”他開口問道。
“它們認主了，”姬凝霜轉身走向冰階，道袍的衣擺掃過崖邊的冰花，“但只要平衡還在，它們就不會再醒。”
蕭珩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雲霧里，握緊了手中的玉佩。陽光穿透雲層落在望星台上，鎮界碑的圖騰已經變回平和的模樣。他知道仙力的洗禮只是開始，但此刻他的靈脈里，冰藍色的暖流正與人間煙火、暗紫魔氣和諧共存，就像霜華宮的雪終會融進人間的春，而他，終將成為連接這一切的那座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