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殿之巔的宣告
雲澈的玄靴踏在戰殿最高處的琉璃瓦上時,整座浮空城都靜了一瞬。
雲層在他腳下翻涌如沸,將這座三界共主的議事殿托在九霄之上。戰殿的白玉欄桿外,密密麻麻懸浮著各方勢力的身影——天界的金甲神將手按腰間長劍,魔界的骨翼魔王舔著唇角獠牙,人界的宗門領袖拂袖而立,連隱世萬年的妖族長老都化作巨蟒盤在殿頂飛檐,蛇瞳里映著雲澈手中那卷泛著青光的秘卷。
“都給我住口。”
雲澈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殿內外的嘈雜。三天前,他從昆侖墟最深處的禁地帶出這卷《三界劫卷》時,指甲縫里還嵌著守護神獸的血垢,此刻秘卷上的古老符文正順著他的指縫游走,在他蒼白的臉上烙下淡金色的紋路。
站在他正下方的天君猛地攥緊了玉圭,圭角在掌心掐出紅痕︰“雲澈,你不過是個人界修士,也敢在戰殿之上妄言?三日前你擅闖昆侖禁地,盜走上古秘卷,如今又想妖言惑眾?”
“妖言惑眾?”雲澈低頭看著天君冕旒下那張慍怒的臉,忽然笑了。他抬手將秘卷舉過頭頂,青光驟然暴漲,卷上的符文竟化作實質的鎖鏈,在半空中交織成一幅巨大的星圖。圖中三顆代表三界的星辰正被無數黑色裂紋纏繞,而連接星辰的那道璀璨光帶,已經出現了蛛網般的破碎痕跡。
“天君不妨看看,這光帶是什麼。”雲澈的聲音透過符文的震顫傳遍四野,“你們叫它‘界橋’,叫它‘天道樞紐’,可你們忘了,它真正的名字,是‘鎮界神器’的靈脈。”
人群中發出一陣騷動。魔界左使拍打著骨翼升空數丈,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尖利的犬齒︰“神器靈脈?笑話!百年前天界與魔界大戰,我族雖損兵折將,卻也斬斷了界橋三成靈脈,如今不照樣相安無事?”
“相安無事?”雲澈猛地轉頭,目光如刀刺向左使,“那你敢不敢摸摸自己心口的魔核?是不是每到月圓之夜,就像被萬千蟻蟲啃噬?那是神器靈脈反噬的前兆!”
左使臉色驟變,下意識地按住了心口。周圍的魔族立刻發出一陣低低的議論,不少人都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
雲澈的目光掃過殿外一張張或震驚或不屑的臉,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想起三天前在昆侖禁地看到的景象——那尊支撐天地的鎮界神器,原本如星辰般璀璨的器身已經布滿裂痕,神器中央的靈核更是黯淡得只剩一點微光。當時守護神器的玄龜用最後一口氣告訴他,神器的靈脈與三界氣運相連,而每一次三界內斗,都會讓神器多一道裂痕。
“百年前魔界伐天,神器靈脈斷了三成。”雲澈的聲音開始發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秘卷的力量正在灼燒他的經脈,“五十年前妖族與人界爭奪靈域,神器靈核黯淡了一半。三個月前,天君派兵圍剿冥界叛軍,你們猜猜,神器現在是什麼樣子?”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那些依舊滿臉不屑的天界神將身上︰“它在哭。”
這話一出,連最聒噪的妖修都閉了嘴。雲澈深吸一口氣,將秘卷上的星圖放大,指著那道即將斷裂的光帶︰“鎮界神器以三界同心為養,以殺伐內斗為蝕。如今你們為了爭奪靈脈礦脈、為了搶佔洞天福地、為了一點陳年舊怨殺得你死我活,就像一群蛀蟲,正在啃食自己的巢穴!”
“一派胡言!”人界最大的玄清宗宗主忽然怒喝,他身後的弟子立刻舉起了法器,“我玄清宗鎮守南荒百年,抵御魔族入侵從未後退,怎麼就成了蛀蟲?倒是你雲澈,勾結妖族,私闖禁地,分明是想攪亂三界!”
“勾結妖族?”雲澈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那道月牙形的傷疤,那是十年前為了救被魔族圍困的玄清宗弟子留下的,當時給他治傷的,正是被玄清宗視為洪水猛獸的狐族醫者。他忽然覺得喉嚨發緊,咳了兩聲,唇角溢出的血珠滴在秘卷上,竟讓那些符文發出淒厲的尖嘯。
戰殿西側的陰影里,一直沉默的冥界判官忽然開口,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三界劫卷》記載的,是開天闢地以來的滅世預言。上古時期,共工怒觸不周山,神器便已受損,只是那時三界同心,才勉強修補……”
“判官是想幫這小子說話?”天君冷笑,“冥界這些年隱匿不出,怕是早就想坐收漁利了吧?”
“坐收漁利?”判官抬起頭,兜帽滑落,露出一張布滿溝壑的臉,“天君可知,冥界的忘川河已經開始干涸?那些用來引渡亡魂的彼岸花,上個月全變成了黑色。”
這話讓不少人變了臉色。忘川河連通三界靈脈,它的異動絕不是小事。
雲澈看著下方逐漸動搖的人群,忽然扯開了胸前的衣襟。他心口的位置,有一塊拳頭大小的淤青,形狀竟與鎮界神器的裂痕一模一樣︰“這是三天前,神器給我的印記。它說,再有一次大規模內斗,靈脈就會徹底崩碎。到時候,天界的仙宮會墜落地界,魔界的熔岩會淹沒冥界,人界的山川會沉入血海……”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秘卷上的星圖開始劇烈晃動,代表天界的星辰旁忽然炸開一團黑霧,引得天君麾下的神將紛紛拔劍。
“快看!”人群中有人驚呼。只見星圖上那道連接三界的光帶,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碎裂,而隨著光帶的破碎,戰殿外的天空突然暗了下來,原本晴朗的白晝竟詭異地出現了兩輪血色圓月。
“那是……魔界的血月和冥界的幽月,怎麼會同時出現?”
“南荒的靈脈在震動!我宗門的護山大陣快撐不住了!”
“不好!忘川河的水開始倒灌了!”
驚呼聲此起彼伏,原本劍拔弩張的各方勢力此刻都亂了陣腳。雲澈看著下方混亂的景象,忽然想起昆侖禁地的玄龜臨終前的話︰“神器崩碎之日,三界無存,唯余混沌。”
他咬了咬牙,將全身靈力灌注到秘卷之中。青光再次爆發,這一次,秘卷上的文字化作金雨落下,每一滴都融入一個人的眉心。那些正在爭吵、打斗的人突然僵住,他們的腦海里同時出現了相同的畫面——
崩裂的天空,沉沒的大地,哀嚎的生靈,還有最後那尊鎮界神器徹底粉碎時,發出的、如同萬千生靈同時哭泣的聲音。
“看到了嗎?”雲澈的聲音帶著靈力的透支,已經變得虛弱,“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結局?為了所謂的疆域、權力、恩怨,把三界拖入同歸于盡的深淵?”
天君呆立在原地,他看到了天界仙宮坍塌的景象,看到了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被墜落的隕石吞噬。玄清宗宗主顫抖著伸出手,他看到了玄清宗傳承千年的藏經閣在血海中化為灰燼,看到了那些他親手教導的弟子化作焦炭。連最桀驁的魔族左使,此刻也面如死灰,他腦海里反復閃現的,是魔界幼崽們在熔岩中掙扎的慘狀。
秘卷的青光漸漸褪去,雲澈踉蹌了一下,扶住身後的琉璃柱才勉強站穩。他看著下方那些失魂落魄的人,忽然覺得眼角發燙。十年前在南荒救下的那個玄清宗小弟子,曾拉著他的手說“修士當守護蒼生”;五百年前與他在忘川河畔對飲的冥界將軍,曾笑著說“三界就像釀酒,各族滋味不同,混在一起才夠醇厚”。
“神器的靈脈,是三界同心凝結而成。”雲澈的聲音雖然虛弱,卻異常清晰,“它能被內斗摧毀,也能被同心修補。《三界劫卷》的最後一頁寫著——‘萬物同源,殊途同歸’。”
他慢慢走下戰殿頂端的台階,每一步都在白玉地面上留下帶血的腳印。當他走到戰殿中央,將秘卷輕輕放在那座象征三界和平的無字碑上時,天君忽然上前一步,摘下了頭上的冕旒。
“即日起,天界撤回駐守界橋的軍隊。”天君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疲憊,卻異常堅定。
玄清宗宗主緊跟著單膝跪地,身後的弟子們紛紛效仿︰“玄清宗願開放藏書閣,與各族共享修煉心法,共同修補靈脈。”
冥界判官從陰影中走出,手中的生死簿泛出柔和的光芒︰“冥界願引渡亡魂,淨化怨氣,穩固靈脈根基。”
魔族左使沉默片刻,忽然拍了拍胸口︰“魔族雖好戰,卻也不想斷了後路。往後若有誰敢挑動內斗,便是與我魔族為敵!”
雲澈看著眼前這一幕,忽然笑了。他感覺到心口的淤青正在變淡,秘卷上的符文也漸漸平息。戰殿外,血色圓月已經消失,陽光重新灑落,照在每個人帶著愧色卻又燃起希望的臉上。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修補神器靈脈需要百年甚至千年,化解三界恩怨更是任重道遠。但當他看到天君伸手扶起玄清宗宗主,看到魔族左使與妖族長老笨拙地交換信物時,忽然覺得三天前在昆侖禁地受的傷,都不再疼痛。
秘卷在無字碑上緩緩合攏,最後化作一道青光,融入碑身。雲澈轉身望向殿外,雲層依舊翻涌,卻不再帶著壓抑的殺氣,遠處的天際,一道七彩虹橋正緩緩架起,連接著三界的方向。
他輕輕吁了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風吹起他凌亂的衣袍,露出腰間那枚狐族醫者送他的平安符,符上的朱砂,正與天邊的霞光交相輝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