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古戰殿圍獵
一、九霄烽火
紫電撕裂鉛灰色的雲層時,荒古戰殿的青銅巨門正滲出暗紅色的血珠。
李玄罡握著斬仙台的劍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身後的仙界大軍如潮水般鋪開,十萬天兵的甲冑在雷暴中泛著冷光,每一片鱗甲都映出戰殿頂端搖搖欲墜的玄黃色穹頂。
“殿內之人听著!” 天河水軍統領的聲浪裹著仙元炸開,“交出雲澈,可保戰殿上下魂魄不散!”
回應他的是戰殿深處傳來的一聲龍吟。玄黑色的龍氣沖破殿頂裂縫,在鉛雲間攪出巨大的漩渦,雲澈的聲音隨後而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讓李玄罡自己滾進來,我有筆舊賬要跟他算。”
李玄罡的臉色在雷光中忽明忽暗。三百年前誅仙陣的舊傷仍在肩胛骨隱隱作痛,那時雲澈還是仙界最年輕的護法典使,如今卻成了被整個仙界追殺的逆徒。他抬手按住腰間的鎮界印,印上瓖嵌的七顆星辰石突然亮起,“傳令下去,午時三刻,破殿。”
天兵陣中響起整齊的甲冑踫撞聲。巨靈神扛著開山斧往前踏出半步,腳下的雲海頓時凹陷下去;瑤池仙子們祭出的蓮台在空中連成結界,淡粉色的光膜將荒古戰殿團團罩住;而李玄罡身後的三千雷騎已經開始結陣,紫金色的雷光在槍尖凝成蛛網。
戰殿內,雲澈正靠在殘破的丹爐邊喘息。他胸口的仙骨斷了三根,左臂上的鎖仙鏈還在滋滋作響,鏈身刻著的鎮魂咒正一點點侵蝕他的仙元。殿中央的傳送陣早已崩壞,地磚縫隙里鑽出的幽冥藤纏著幾具天兵的尸體,黑色的汁液順著藤蔓往下滴,在地上積成小小的血窪。
“師父,要不我們從密道走吧?”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道童抱著劍跑過來,他袖口還沾著血,是今早突圍時被流矢劃傷的,“我剛才去看過,西側的排水道還能通到亂星海。”
雲澈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指腹蹭到少年耳後未褪盡的龍鱗——這孩子是他半年前在蠻荒邊界撿到的,本體是條剛出生的黑龍。他剛想說些什麼,突然抬頭望向殿外,瞳孔猛地收縮。
遠處的天際線燒了起來。
不是火焰,是比火焰更熾烈的紅光。那紅光中裹著無數道黑色的身影,像是從地獄深處涌出來的岩漿,所過之處,瑤池仙子們的蓮台結界開始融化,淡粉色的光膜上冒出縷縷青煙。
“那是……焚天殿的標志?” 有天兵失聲驚呼。
李玄罡猛地轉頭,只見紅光最前端立著一道玄色身影。墨軒的衣袍在罡風中獵獵作響,他左手按在腰間的焚天令上,右手握著的赤霄劍正滴著金色的火焰,每一滴落在雲海上都燃起丈高的火苗。
焚天殿的修士們緊隨其後,他們大多穿著黑紅相間的法衣,袖口繡著燃燒的蓮花。這些人三百年前曾被視為仙界的異類,擅長以自身仙元為引,燃燒魂魄施展禁術,後來被雲澈保下來,安置在南荒的火山深處。
“墨軒!你要公然違抗仙界禁令?” 李玄罡的鎮界印發出嗡鳴,七顆星辰石同時亮起,“焚天殿想步雲澈的後塵嗎?”
墨軒的笑聲帶著火焰的灼熱感,赤霄劍指向李玄罡的方向,劍尖的火焰突然暴漲︰“李老狗,三百年前若不是你偷換了誅仙陣的陣眼,雲澈怎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赤金色的仙元在聲浪中炸開,震得周圍的雲海翻涌不休︰“我今天把話撂在這——雲澈若死,仙界必亡! ”
最後四個字像是驚雷落地,天兵陣中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誰都知道焚天殿的人從不說謊,當年巫妖大戰,正是墨軒以半魂為代價,燃燒了整座焚天殿才擋住了魔族的百萬先鋒。
雲澈靠在丹爐上,望著殿外那道熟悉的身影,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三百年前他把焚天令交給這小子時,對方還是個連引氣入體都做不好的愣頭青,如今卻能憑一句話震懾十萬天兵。他抬手扯斷左臂的鎖仙鏈,斷口處冒出的黑煙里,隱隱能看到無數冤魂的影子。
“師父,他們……” 小道童緊張地攥緊劍柄。
“沒事。” 雲澈抹去嘴角的血跡,“墨軒這小子,總是把事情想得太嚴重。”
話音未落,戰殿東側突然傳來一陣冰裂的脆響。淡藍色的寒氣如潮水般漫過雲海,所到之處,燃燒的火焰都凝結成冰,連赤霄劍的火光都黯淡了幾分。
蕭珩踏著冰霧走過來,他身上的銀甲蒙著一層白霜,腰間懸著的冰凌玉墜隨著步伐輕輕晃動。身後跟著的玄冰宮弟子們個個面無表情,手里的冰劍斜指地面,寒氣在劍刃上凝成細小的冰晶。
“墨殿主好大的口氣。” 蕭珩的聲音比他的冰劍更冷,“難道忘了三百年前是誰在你焚天殿滅門時,給你們指了條生路?”
墨軒轉頭時,赤霄劍的火焰又旺了幾分︰“蕭宮主是來替李玄罡當說客的?”
“我是來拿雲澈的。” 蕭珩抬手,掌心浮現出一塊菱形的冰玉,玉中封著一縷殘魂,“他當年在極北冰原殺了我玄冰宮七位長老,這筆賬,總該有個了結。”
冰玉里的殘魂突然發出淒厲的尖叫,雲澈在殿內听到這聲音,猛地抬頭看向東側——那是玄冰宮大長老的魂魄,當年確實死在他劍下,可那時……
他的思緒被一陣香風打斷。西側的蓮台結界突然裂開一道縫隙,一個穿著鵝黃色衣裙的女子飄了進來,她身後跟著的百花谷弟子個個捧著花籃,籃子里的花瓣落地即化,在雲海上長出成片的荊棘。
“蕭珩哥哥,你又欺負人。” 冷冰兒的聲音甜得發膩,她手腕一翻,一朵血色玫瑰在指尖綻放,“焚天殿的墨殿主可是稀客,怎麼能對他動冰呢?”
墨軒皺眉看著她裙擺上繡著的曼陀羅花紋——百花谷的人最擅長用毒,當年仙界圍剿妖族時,冷冰兒曾用一束醉仙花放倒了整個妖族皇室。
“冷谷主也是來湊熱鬧的?” 他的赤霄劍往旁邊偏了偏,火焰在劍身上凝成蓮花的形狀,“還是說,百花谷也想分一杯羹?”
冷冰兒掩唇輕笑,指尖的玫瑰突然炸開,無數細小的花瓣如銀針般射向四周︰“我只是想看看,能讓整個仙界追殺的人,到底長什麼樣。”
她的目光越過重重人影,落在戰殿門口那道玄色身影上,突然眨了眨眼︰“雲澈公子,三百年前你答應給我畫的百花圖,可還作數?”
雲澈沒有回答。他看著殿外突然形成的四方對峙——李玄罡的仙界大軍,墨軒的焚天殿修士,蕭珩的玄冰宮弟子,還有冷冰兒帶來的百花谷眾人,像四股絞繩,正一點點勒緊荒古戰殿。
他突然站直身體,斷裂的仙骨發出錯位的脆響。玄黑色的龍氣再次從體內涌出,這一次卻不再是防御,而是在他掌心凝成一柄長劍。劍身如墨,劍格處瓖嵌的不是寶石,而是一枚正在緩緩跳動的心髒——那是三百年前從誅仙陣中取出來的,屬于一位早已隕落的上古戰神。
“既然都來了。” 雲澈的聲音穿透所有喧囂,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那就進來聊聊吧。”
話音剛落,荒古戰殿那扇青銅巨門突然向內洞開。門後的黑暗中,無數雙眼楮亮了起來——有被雲澈救下的妖族余孽,有不願歸順仙界的散仙,還有幾個拄著拐杖的老神仙,他們是當年和雲澈一起鎮守南天門的戰友。
李玄罡的鎮界印開始劇烈震動,七顆星辰石同時爆發出刺目的光。他知道,真正的廝殺,從這一刻才剛剛開始。
二、舊怨新仇
焚天殿的修士們突然齊齊往前踏出一步,赤金色的火焰在他們腳下連成一片火海。墨軒的赤霄劍直指李玄罡︰“三百年前誅仙陣的真相,你敢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來嗎?”
李玄罡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那天的記憶像是被一層血霧籠罩——他確實換了陣眼,用一顆假的定海神珠替換了真珠,只為讓雲澈在陣中多受些苦。誰也沒想到魔族會突然從陣眼缺口殺進來,更沒人想到雲澈會引爆自己的仙元補上那個缺口。
“放肆!” 他抬手將鎮界印往雲海上一按,七道金色光柱從印中射出,在半空凝成巨大的“禁”字,“雲澈勾結魔族,屠戮同門,鐵證如山,容不得你在這里混淆視听!”
“鐵證?” 墨軒突然笑了起來,笑聲里的火焰幾乎要將空氣點燃,“你說的鐵證,是指被你篡改過的天樞閣卷宗,還是被你滅口的那三個 itnesses?”
最後一個詞他用了古語,那是上古時期仙界通用的語言,只有活過萬年的老神仙才听得懂。戰殿內突然傳來幾聲咳嗽,一個穿著破爛道袍的老頭拄著拐杖走出來,他左眼的位置是空的,只剩下一道長長的疤痕︰“老夫當年是天樞閣的守卷仙官,確實親眼看到李統領深夜潛入卷宗庫。”
李玄罡的手猛地攥緊,鎮界印上的星辰石開始閃爍不定。他身後的雷騎統領突然大喝一聲︰“妖言惑眾!給我拿下!”
三千雷騎同時挺槍,紫金色的雷光瞬間織成電網。就在這時,焚天殿的修士們突然齊齊結印,他們的法衣無風自動,袖口的火焰蓮花開始旋轉,“焚天訣第一式——燎原!”
赤金色的火焰突然暴漲,在雷電網前築起高牆。那些火焰落在雷騎的槍尖上,竟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幾個修為稍弱的天兵頓時慘叫起來,槍桿上的雷紋開始剝落。
“蕭珩哥哥,你看他們打起來了呢。” 冷冰兒捻著一朵白梅,花瓣在她指尖化成粉末,“我們要不要幫幫誰?”
蕭珩的目光落在戰殿門口那個拄拐杖的老頭身上。三百年前極北冰原的雪夜,正是這個老頭帶著重傷的雲澈敲響了玄冰宮的大門。他指尖的冰凌玉墜突然變得滾燙,那是玄冰宮的傳訊符在發熱——宮里剛傳來消息,當年被雲澈“殺死”的七位長老,魂魄根本不在輪回鏡里。
“我們看戲就好。” 蕭珩的聲音依舊冰冷,但握著劍柄的手卻松開了,“看看誰先忍不住。”
他的目光掃過李玄罡緊繃的側臉,掃過墨軒燃燒的法衣,最後落在戰殿深處那道玄色身影上。三百年前誅仙陣破時,他曾在亂星海見過雲澈一次,那時對方渾身是血,懷里卻還護著一朵快枯萎的雪蓮——那是冷冰兒最喜歡的花。
戰殿內,雲澈正看著那個拄拐杖的老頭。老仙官的左眼是當年為了保護他,被李玄罡的雷箭射瞎的。他突然想起什麼,從懷里掏出一個用油布包著的東西,一層層打開,里面是半塊發黑的玉佩。
“老胡,這個還你。” 他將玉佩扔過去,老頭接住時手一抖,玉佩上刻著的“天樞”二字在昏暗的光線下閃了閃。
這是當年老仙官的本命玉佩,三百年前為了幫他擋下致命一擊,碎成了兩半。
老胡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砸在玉佩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大人,您何必呢……”
“沒什麼何必的。” 雲澈轉身看向殿外,李玄罡的鎮界印已經升到半空,印底的符文開始旋轉,“有些債,總得有人討。”
他突然提高聲音,龍氣裹著仙元炸開︰“李玄罡!你敢不敢跟我單打獨斗?贏了,我跟你走;輸了,把誅仙陣的真相昭告三界!”
李玄罡的瞳孔猛地收縮。他知道雲澈在激他,以他現在的修為,單打獨斗絕不是雲澈的對手——哪怕對方斷了三根仙骨,鎖仙鏈的咒印還在侵蝕神魂。可周圍這麼多雙眼楮看著,他若是不應戰,以後再也別想在仙界立足。
“好!” 李玄罡猛地抽出斬仙台,劍身上的寒光劈開火焰和冰霧,“我便成全你!”
就在他要踏出陣前的瞬間,冷冰兒突然咯咯笑起來︰“李統領別急呀,這麼好玩的事,怎能少了彩頭?”
她抬手往空中拋了個東西,那東西在空中炸開,化成無數彩色的花瓣,每片花瓣上都寫著一行字︰“若雲澈贏了,百花谷願獻上千年雪蓮,助他療傷;若李統領贏了,我便把當年在誅仙陣撿到的東西給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李玄罡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當年誅仙陣破時,他丟失了一枚刻著仙界布防圖的玉簡,難道被這女人撿去了?
“你撿到了什麼?” 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冷冰兒卻眨了眨眼,轉身看向蕭珩︰“蕭珩哥哥,你覺得我們要不要也加點彩頭?”
蕭珩的冰凌玉墜還在發燙。他看了眼戰殿內那道疲憊卻依舊挺直的身影,突然開口︰“玄冰宮也壓雲澈贏。若他勝了,我便交出當年從極北冰原帶回的東西。”
李玄罡的臉色徹底變了。極北冰原是當年他安置誅仙陣殘兵的地方,蕭珩從那里帶回的,恐怕是……
“你們都瘋了!” 李玄罡的斬仙台發出嗡鳴,“公然包庇逆徒,就不怕天帝降罪嗎?”
“天帝?” 墨軒突然冷笑,“你說的是那個被你蒙在鼓里三百年的天帝,還是你自己想當的那個天帝?”
赤霄劍的火焰突然凝成巨蟒的形狀,墨軒往前踏出半步,周身的空氣都開始扭曲︰“焚天殿壓上全部底蘊,賭雲澈贏!”
這句話像是一道驚雷,劈開了僵持的局面。天兵陣中開始出現騷動,幾個老資格的將領悄悄往後退了退——誰都知道焚天殿的全部底蘊意味著什麼,那是足以讓整個仙界都顫抖的力量。
雲澈靠在丹爐邊,看著殿外突然倒向自己的天平,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三百年前被整個仙界拋棄時,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這麼多人站出來為他說話。
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玄黑色的龍氣在掌心凝成太極圖案︰“李玄罡,還打不打?”
李玄罡握著斬仙台的手在發抖。他看著周圍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看著墨軒燃燒的法衣,看著蕭珩冰冷的側臉,看著冷冰兒手里那朵似笑非笑的白梅,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三百年前就挖好的陷阱。
“打!” 他猛地向前沖去,斬仙台的寒光撕裂空氣,“我今天非要斬了你這個逆徒!”
雲澈迎著劍光沖了出去。玄黑色的龍氣與金色的仙元在戰殿門口踫撞,爆發出的沖擊波將周圍的雲海掀飛出去。焚天殿的修士們迅速結成護陣,將看熱鬧的蕭珩和冷冰兒擋在外面;玄冰宮弟子們則築起冰牆,防止戰斗波及到後方的天兵;百花谷的花瓣在空中連成屏障,將整個戰場圈了起來。
沒人注意到,戰殿深處那具殘破的丹爐突然開始震動。爐底刻著的上古符文緩緩亮起,一滴金色的液體從爐口滴落,落在地上的血窪里,瞬間長出一朵血色的蓮花。
而在蓮花綻放的瞬間,雲澈和李玄罡的身影突然在半空定格。
三、血色蓮台
時間像是被凍住了。
李玄罡的斬仙台停在雲澈眉心前三寸,劍身上的寒光映出雲澈眼底的龍紋;雲澈的黑色龍爪則扣在李玄罡的咽喉上,爪尖已經刺破對方的仙甲,滲出金色的血液。
周圍的呼喊聲、兵刃踫撞聲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在耳邊轟鳴。雲澈看著李玄罡驚恐的眼楮,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那個雪夜——那時他剛拜入對方門下,李玄罡也是這樣握著他的手,教他如何凝聚第一縷仙元。
“為什麼?” 李玄罡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你明明可以殺了我。”
雲澈沒有回答。他的指尖突然傳來一陣刺痛,鎖仙鏈的咒印正在往心髒蔓延,那些黑色的紋路里,似乎有無數張臉在尖叫。他猛地轉頭看向戰殿深處,那朵血色蓮花已經長到丈高,花瓣層層疊疊,每一片都像是用鮮血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