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淵劍

第279章 墨軒的動搖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竹晴園 本章︰第279章 墨軒的動搖

    焚天殿•同心燼

    魔域的罡風總帶著焚骨蝕心的戾氣,卷著黑紅色的魔焰撞在焚天殿的玄鐵穹頂,發出沉悶如鼓的轟鳴。這座以萬妖枯骨為基、用修士怨念澆築的殿宇,此刻卻因一道縴細的身影,悄然滋生出幾分不諧的寂靜。

    風鈴站在殿心,素白的裙裾沾染了沿途魔氣灼燒的焦痕,鬢邊那縷常被墨軒戲稱為“像蒲公英絨毛”的碎發,此刻正簌簌發抖。她面前,高踞白骨王座之上的男人,周身翻涌的魔焰已凝聚成實質,宛如披在肩頭的玄色披風,每一根絲線都纏繞著足以讓仙門修士魂飛魄散的凶煞之氣。

    “說完了?”墨軒的聲音從魔焰深處傳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他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濃重的陰影,遮住了那雙曾映過星河、如今只剩猩紅的眸子。

    風鈴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和硫磺氣刺得她喉嚨發緊,卻還是倔強地抬起頭︰“說完了。”她的聲音不大,卻穿透了魔焰的咆哮,“墨軒,你說過,情是世間最無用的枷鎖,可當年在凌霄峰後山,你為了護我,被天雷劈中脊背時,眼里的光不是枷鎖。”

    王座上的魔焰猛地一滯,隨即掀起更高的浪濤。墨軒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扶手,骨制的扶手上雕刻的獰笑惡鬼,仿佛被他捏得發出了哀鳴。“凌霄峰?”他低低地笑起來,笑聲里淬著冰碴,“那是上輩子的事了。”

    “不是上輩子。”風鈴上前一步,裙擺掃過地面凝結的黑色冰晶,發出細碎的聲響,“是三年前,三月初三,你偷了仙盟的‘朝露瓊漿’,說要給我澆那株剛發芽的同心草。那天你被執法長老追得遍體鱗傷,卻把瓊漿護在懷里,一滴沒灑。”

    “閉嘴!”

    一聲怒喝炸響,墨軒身前的虛空驟然撕裂,一道漆黑的氣刃擦著風鈴耳畔飛過,將她身後的石壁轟出丈許寬的窟窿。罡風從破洞灌進來,掀起風鈴的衣袖,露出小臂上一道淺粉色的疤痕——那是當年她為了搶墨軒手里的同心草種子,被石縫里的荊棘劃破的。

    “那時候的墨軒,會對著一株草傻笑半天。”風鈴沒有退,反而迎著撲面而來的魔氣,一字一句道,“會說‘風鈴你看,它的根須纏在一起了,像不像我們’。可現在的你,建起這座焚天殿,聚起這麼多被仙門排擠的修士,口口聲聲說要打破壟斷,可你看看他們——”她抬手指向殿柱後那些眼神空洞、被魔焰吞噬了神智的修士,“他們和被仙門壓迫時,有什麼兩樣?”

    墨軒猛地從王座上站起,周身的魔焰瞬間暴漲,殿頂懸掛的骷髏燈籠齊齊炸裂,黑色的火焰如暴雨般砸落。他一步步走下台階,每一步都讓地面裂開蛛網般的縫隙,那些縫隙里滲出暗紅的血珠,是構建殿宇的怨靈在哀嚎。

    “你懂什麼?”他的聲音像是從九幽深處爬出來的,帶著碾壓一切的威壓,“當年我被逐出師門,被釘在誅仙台上,仙門的人看著我被魔氣侵蝕,笑得有多開心!他們說我是孽種,說我天生就該墮入魔道!是我自己爬出來的,是我踩著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的骨頭,才有了今天的焚天殿!”

    他停在風鈴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魔焰繚繞中,那張曾讓風鈴覺得“比凌霄峰的月光還好看”的臉,此刻布滿了暗紅色的魔紋,從眼角一直蔓延到下頜,像是被強行刻上去的符咒。唯有那雙眼楮,在猩紅的底色里,偶爾會閃過一絲極淡的、近乎透明的光——那是風鈴記憶里,屬于凌霄峰上那個總愛偷摘她培育的靈草的少年的眼神。

    “我以為你懂我。”墨軒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當年在誅仙台下,所有人都唾棄我,只有你偷偷扔給我一顆療傷的丹藥。你說‘墨軒,別放棄’,你說……”

    “我說‘善惡不在出身,在心’。”風鈴打斷他,淚水終于忍不住滾落,砸在胸前的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可你現在做的,和那些將你釘在誅仙台上的人,有什麼區別?你用怨恨滋養力量,用恐懼控制下屬,你說要打破壟斷,可你自己,已經變成了新的暴君!”

    她抬起手,掌心攤開,里面躺著一枚干枯的草葉。那是當年她和墨軒在凌霄峰種下的同心草的最後一片葉子,被她用靈力小心翼翼地保存了三年。草葉早已失去翠綠的色澤,變成了深褐色,卻依然能看出葉片上交織如網的脈絡。

    “你說情是枷鎖,可你當年為我擋天雷的時候,怎麼不說這話?”風鈴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你說同心草象征永不分離,可你現在,連自己的心都丟了!你以為你體內的仙光是憑空出現的嗎?那是你自己還沒徹底放棄自己!”

    “住口!”

    墨軒猛地揚手,並非攻擊,而是一道柔和卻不容抗拒的氣浪,瞬間將風鈴卷離地面。風鈴驚呼一聲,身體已如斷線的風箏般向後飛去,穿過殿門,穿過層層疊疊的魔氣結界,重重摔在焚天殿外的黑沙地上。

    她掙扎著回頭,只看到焚天殿厚重的玄鐵大門轟然關閉,將那片翻涌的魔焰與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徹底隔絕在門後。

    殿內,重歸死寂。

    墨軒僵立在原地,揚出去的手還保持著揮別的姿勢。方才被風鈴的話掀起的滔天怒火,此刻竟像被戳破的氣球,迅速癟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尖銳的、幾乎要將他靈魂撕裂的疼痛。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是一只布滿了猙獰魔紋的手,指節處還殘留著斬殺仙界信使時濺上的金色仙血,早已凝固成暗沉的痂。可就在這時,掌心中央,一道淺淡的、近乎透明的綠色印記,毫無征兆地浮現出來。

    那是同心草的印記。

    葉片縴細,脈絡清晰,兩根主睫纏繞著向上生長,頂端各有一朵小小的花苞——和當年他與風鈴在凌霄峰後山種下的那株同心草,一模一樣。

    墨軒的瞳孔驟然收縮,下意識地握緊拳頭,想要將那道印記碾碎。可指尖觸到掌心的瞬間,他卻猛地頓住了。

    那觸感……太熟悉了。

    三年前的凌霄峰,春末的風帶著梔子花的甜香。他蹲在藥圃里,看著風鈴小心翼翼地將同心草的種子埋進土里。少女的指尖沾著濕潤的泥土,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呵護一件稀世珍寶。

    “這草很特別哦,”風鈴抬頭對他笑,陽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一層碎金,“只要種它的兩個人心有靈犀,它就會在彼此的掌心留下印記。等到花開的時候,印記也會跟著綻放呢。”

    他當時嗤之以鼻,伸手揉亂了她的頭發︰“小孩子的玩意兒,也值得你這麼較真?”話雖如此,卻在她不注意時,偷偷將自己的指尖也在泥土里蹭了蹭。

    後來同心草發了芽,抽出了嫩綠的睫。他每天都會繞路去藥圃看它,比照看自己精心培育的靈植還要上心。有一次天降暴雨,他冒著被執法長老責罰的風險,用自己的靈力撐起一道護罩,守了那株草整整一夜。

    那時的雨,是涼的,帶著草木的清新。不像魔域的雨,總是滾燙的,混著血和淚的味道。

    “呵……”墨軒低低地笑了一聲,笑聲里充滿了自嘲。他試圖調動魔氣去沖刷那道印記,可黑色的火焰剛一靠近,就像遇到了克星般四散開來,反而讓那抹綠色變得更加清晰。

    印記傳來一陣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悸動。

    他猛地想起誅仙台上的場景。天雷劈在身上,仙骨寸寸斷裂,他能感覺到自己的仙心在一點點碎裂,被洶涌的魔氣吞噬。就在意識即將沉淪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風鈴站在台下,拼命地向他揮手,嘴里喊著什麼,聲音卻被雷鳴淹沒。

    那時掌心也曾傳來一陣微弱的暖意,只是被劇痛和怨恨覆蓋,沒能讓他在意。

    還有前幾日在修煉時,體內突然閃過的那絲仙光。當時他只當是仙魔沖突的反噬,此刻想來,那光芒亮起的瞬間,他腦海里閃過的,分明是風鈴遞給他那株同心草幼苗時,眼里亮晶晶的光。

    “不可能……”墨軒猛地後退一步,撞在身後的白骨王座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跳動的不再是平穩的仙心,而是一顆被魔氣扭曲、每一次搏動都帶著撕裂感的魔心。可此刻,這顆魔心的跳動,竟和掌心那道同心草印記的悸動,漸漸同步了。

    殿外傳來屬下的稟報聲,語氣恭敬又帶著畏懼︰“尊主,仙界派來的說客已在殿外等候,要不要……”

    “殺了。”墨軒的聲音冷得像冰,不帶一絲感情。

    “是。”屬下的腳步聲迅速遠去,很快,殿外傳來一聲短促的慘叫,隨即歸于沉寂。

    墨軒閉上眼,試圖沉浸回往日的怨恨與暴戾中。他想起師門的背叛,想起世人的唾棄,想起那些在他最狼狽時落井下石的嘴臉。這些都是他墮魔的理由,是他建立焚天殿、誓要顛覆仙界的支撐。

    可風鈴的臉,總是在這些畫面里鑽出來。

    她捧著同心草幼苗時,眼里的光;她被他捉弄後,氣鼓鼓卻又舍不得真的生氣的樣子;她在誅仙台下,被仙門修士攔住,卻依舊拼命掙扎著想要靠近他的身影……

    “夠了!”他猛地睜開眼,猩紅的眸子里翻涌著痛苦與掙扎。魔焰再次暴漲,這一次卻不再是向外的宣泄,而是向內的灼燒。他能感覺到體內的魔氣在瘋狂地沖撞,試圖撲滅那絲不該存在的、屬于“墨軒”而非“魔主”的意識。

    掌心的同心草印記卻在這時突然綻放出微光,一道極細的綠色絲線從印記中延伸出來,順著他的手臂向上攀爬,纏繞上他的心髒。

    那一瞬間,所有的暴戾、怨恨、痛苦,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他仿佛又回到了凌霄峰的藥圃。陽光正好,微風不燥,少女蹲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扶正被風吹歪的同心草。

    “墨軒你看,它又長高了一點。”

    “嗯。”

    “等它開花了,我們就把它移栽到你的院子里好不好?你的院子里只有冷冰冰的劍,太單調了。”

    “……隨你。”

    他當時的語氣明明是不耐煩的,可為什麼,此刻回想起來,嘴角會有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弧度?

    魔焰劇烈地紊亂起來,黑紅色的火焰中,竟夾雜進幾縷極淡的綠色。那是同心草的顏色,是凌霄峰的顏色,是他早已以為被自己徹底埋葬的、屬于“人”的顏色。

    “滾……”墨軒對著空無一人的殿心低吼,更像是在對自己說,“都給我滾……”

    他轉身,踉蹌著走向王座後的暗室。那里存放著他從凌霄峰帶出來的唯一一件東西——一個巴掌大的玉盒。

    暗室里沒有魔焰,只有一盞散發著幽藍鬼火的油燈。墨軒顫抖著手打開玉盒,里面靜靜躺著一片干枯的同心草葉子。

    不是風鈴剛才拿出來的那片。

    這片,是當年同心草枯萎時,他偷偷收起來的。

    那時他剛墮入魔道不久,在魔域的荒原上掙扎求生,好幾次瀕臨死亡,都靠著對仙界的恨意才撐了下來。可不知為何,卻一直把這片枯葉帶在身邊,藏在最隱秘的地方,連自己都不明白是為了什麼。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那片枯葉。枯葉早已失去水分,脆弱得仿佛一踫就會碎裂。可就在他的指尖觸踫到枯葉的瞬間,掌心的同心草印記突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

    玉盒里的枯葉,竟也隨之微微顫動起來,像是要重新煥發生機。

    墨軒猛地縮回手,像是被燙到一般。他看著掌心那道清晰的印記,又看看玉盒里的枯葉,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嗚咽。

    原來有些東西,不是你說丟了,就能真的丟掉的。

    原來有些記憶,不是你用怨恨覆蓋,就能徹底抹去的。

    原來那所謂的“枷鎖”,早已在你心甘情願戴上的那一刻,就刻進了骨血里,哪怕仙心破碎,魔焰焚身,也依舊在靈魂深處,頑固地跳動著。

    焚天殿外,罡風依舊呼嘯,帶著魔域特有的血腥與暴戾。

    焚天殿內,暗室的油燈忽明忽暗,映照著男人佝僂的背影。他站在玉盒前,久久不動,唯有掌心那道同心草的印記,在幽暗中明滅不定,如同一點不肯熄滅的星火,在無邊的黑暗里,固執地閃爍著。

    風鈴的話,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早已被魔焰冰封的心湖里,漾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他可以將她逐出殿外,卻無法將那些話,連同那個捧著同心草對他笑的少女,從自己的靈魂里驅逐出去。

    魔焰仍在翻涌,只是那翻涌之下,已然埋下了一顆名為“動搖”的種子。而這顆種子的根,早已在許多年前,被那株小小的同心草,悄悄種進了彼此的掌心,彼此的命里。

    墨軒緩緩握緊拳頭,將那道印記和那片枯葉,一同攥進掌心。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魔紋與綠意交織,在他的皮膚上刻畫出一幅矛盾而痛苦的圖景。

    他知道,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去了。

    但有些東西,或許……還來得及。

    這個念頭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他用魔焰構建的壁壘。他猛地抬頭,看向暗室石壁上瓖嵌的、能映照出殿外景象的水鏡。

    水鏡里,風鈴正掙扎著從黑沙地上站起來,踉蹌著向魔域邊緣走去。她的背影單薄得像一片隨時會被罡風撕碎的葉子,卻始終沒有回頭。

    墨軒的目光,在那道背影上停留了很久很久,直到水鏡中的身影變成一個模糊的小點,再也看不見。

    他緩緩轉過身,重新走向那座白骨王座。只是這一次,周身的魔焰雖然依舊濃烈,卻少了幾分之前的狂傲與決絕,多了幾分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遲疑。

    掌心的同心草印記,依舊亮著。像一枚永不褪色的烙印,提醒著他,在成為魔主墨軒之前,他首先是凌霄峰上,那個會為了一株草而駐足的少年。

    而那個少年的心里,曾住著一個捧著同心草、笑起來眼里有光的少女。

    焚天殿的魔焰,還在燃燒。只是從這一刻起,那火焰深處,多了一絲名為“風鈴”的、足以燎原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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