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主任，這酒是送給您和縣革委的，我反正已完成任務了。大隊支部還讓我來問問，那天在省府開會時，大領導讓縣里派人給我們大隊提供支援，我們都即將開工了，怎麼還不見動靜。”今天，劉正茂打定主意裝傻充愣，講話也是直來直去，毫不拐彎抹角。
“這事啊，縣里還在研討之中，你回去耐心等待消息吧。你剛才講酒是送給革委會的，那麻煩你們挑到食堂去交付數量。”黎主任只想盡快打發這個愣頭青。
“還要研究？那天您明明和省領導講，縣里成立了委員會，可以協助樟木大隊進行新農村建設的。我們就在這兩天開工，缺物資、缺人力，還盼著縣里來人支援呢。”劉正茂不管不顧，一心認準了黎主任。
就在這時，門口有人搭話︰“你這個小同志，怎麼如此不明事理？情況有所變化，你們在省里舉報，有縣領導打招呼，讓糧山公社派出所釋放了在樟木大隊鬧事的流氓，石副主任因此被停職，縣里正在研究派出人選的問題，你回大隊等兩天都不行嗎？”
來人趾高氣揚，用極為嚴厲的語氣對劉正茂訓斥道。
劉正茂回頭，看到是個面容嚴肅的老年干部黑著臉對自己講話。
“領導，請問您是？”劉正茂在開會時曾見過他，但著實不知他的姓名和職務。
馬上有人介紹道︰“這位是縣革委副主任彭懷清同志。”
“彭副主任，失敬！您剛才講石副主任是包庇流氓的後台？”劉正茂巧妙地岔開話題。
“我是說他停職待查，哪里講了他是後台。”彭懷清趕忙為自己辯解。
“哦！那是我理解有誤了。”劉正茂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笑著說道。
“你先回大隊等消息，縣里有了消息自會通知你們。”彭懷清催促著劉正茂離開。
就在這短短幾句話的工夫，劉正茂想起了彭懷清的過往。這可是個心狠手辣之人，解放前，國民黨的縣黨部主任對他青睞有加，提拔他當了縣民團團長，他卻借此職務魚肉鄉里，為非作歹。
1949 年，程潛主導江南和平起義，彭懷清為爭高嶺縣起義頭功，竟然恩將仇報，殘忍殺害了提拔他當民團團長的恩人。
解放後，組織了解到彭懷清在本地聲名狼藉，先是讓他到省城集中學習，完成學習後，因其帶領民團起義的功績，又被派回高嶺縣工作，被安排在二線部門任職。
他深知自己不得人心，便隱藏了十多年，直到運動開始後，他感覺良機已至，又跳出來興風作浪，參與制造混亂，博得當時還是造反派頭頭的黎主任的賞識，最終謀得了縣革委副主任的位置。
劉正茂從彭懷清的神情和言語表達中，明顯感受到了他對自己的不屑一顧。
既然來到縣革委找到了黎主任，還付出了一百瓶酒的代價，劉正茂自然不可能被彭懷清的幾句話就逼走。
“黎主任，我理解縣里的難處，既然縣里要我們大隊等待消息，我們大隊定然絕對服從縣革委的指示。”劉正茂目光堅定地看著黎主任，不緊不慢地說道。
“既然服從縣革委的指示，你還在此干擾黎主任的工作？”彭懷清得寸進尺，開始指責劉正茂。
可劉正茂對彭懷清的指責置之不理，徑直走到黎主任的辦公桌邊，對黎主任說︰“黎主任，借電話一用，給夫生秘書長匯報一下，因縣革委的緣故，省里安排的，下月初啟動的新農村建設宣傳被迫延期。”
劉正茂邊說，邊伸手直接去抓電話。黎主任一听劉正茂說要給夫生秘書長打電話匯報，心中大驚，連忙伸手按住電話機，說道︰“劉副大隊長，你理解有誤，縣里雖然面臨困難，但支持樟木大隊的新農村建設是最為重要的工作，再艱難也要克服。”
彭懷清未曾參加那天省里組織的協調會，並不知曉省領導對劉正茂的重視。黎主任當時在場，親眼目睹了會議的全過程，而且省領導當面要求縣里協助樟木大隊指揮部的工作。
倘若劉正茂向上反映，是縣里不配合，導致新農村建設開工延期，相關的宣傳工作受到影響，上級的責罰必定會落在自己身上，黎主任可不會替彭懷清背這個黑鍋。
“小劉，你剛才說樟木大隊需要哪些支援？”黎主任問道。
“我們最遲在後天開工，最為緊缺的是人力、木材，還有搭手腳架的竹子和竹架板，另外資金方面也十分緊張。”劉正茂毫不客氣，開口便漫天要價。
听到劉正茂提出的條件，黎主任在心里暗罵，那天開會，你們明明說自籌資金，如今又來找縣里要錢，真把縣里當成冤大頭了。
“小劉，縣里將在今日重組工作隊，明日進駐樟木大隊。實話跟你講吧，縣里確實拿不出資金，只能在勞力和物資上給予你們支援，你們按省里部署的時間開工，縣里在兩天內調集 400 個勞力，不、500 個勞力到你們大隊，同時縣里還配給兩萬斤糧食，至于你所說的木材、竹子和竹架板等物資，由工作隊來調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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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會通知糧山公社楊文斌主任，讓糧山公社也派員長期駐扎樟木大隊，為你們解決實際問題，你和古支書講，縣里必定全力以赴支持樟木大隊的工作。”
論把握機遇，黎主任可謂是極具魄力，他從樟木新農村建設的項目中，看到了與省領導產生交集的絕佳契機。
“感謝縣革委和黎主任的鼎力支持，我們樟木大隊所取得的成績，離不開黎主任的大力支援和精心指導。”只要好處到位，劉正茂從不吝嗇這免費的阿諛奉承之話。
“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謝謝你們送給縣革委的酒。”黎主任有意與劉正茂拉近關系。
得到確切消息，劉正茂打算回大隊交差，走出辦公室前，還不忘提醒道︰“黎主任，最為緊缺的是木工和泥瓦工。”
“行，我記住了，在全縣範圍內幫你們尋找。”黎主任回應道。
看著劉正茂和同來的年輕社員挑著籮筐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彭懷清望著他們的背影，又轉頭看看黎主任，心有不甘地問道︰“黎主任，為何要對他如此優待？”
“老彭，我這是遵循上級領導的指示辦事，樟木大隊能取得成績，那也是高嶺縣的榮耀。”黎主任言不由衷，極力避免在下級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
樟木大隊部里，得知劉正茂從縣里要來 500 個勞力，還配套了二萬斤糧食，古大仲對劉正茂的能力欽佩不已。可還沒高興兩分鐘，他又開始憂心忡忡起來，擔憂著這支援的 500 位勞力的生活問題。
“李娟，用喇叭喊話，讓郭明雄、武齊悅、劉昌明、何福營立刻來辦公室。”古大仲說道。
算上落戶之前，樟木大隊現有人口不足一千，如今貿然再來五百人，安排吃住便成了棘手的大問題。
而且後來的人和已經在樟木支援的金樹大隊隊伍，在收入上有著天壤之別。
金樹大隊的隊伍，是樟木大隊花錢請來鋪柏油路的，每人每天有一塊錢的酬勞。
明、後天縣里派來的五百人，屬于義務勞動的大會戰性質，樟木大隊只需提供食材，指派勞動任務，其余的都由他們自行完成。
作為經驗豐富的老大隊長，古大仲長期帶隊參加會戰，在這方面的經驗遠比劉正茂豐富，很快就想到了諸多細節方面的事宜。
听到喇叭里點名喊自己，郭明雄等人迅速趕回了辦公室。
武齊悅忙得不可開交，她是屠宰現場的指揮，跑進辦公室大門就心急火燎地問道︰“古支書，叫我回辦公室有何事？”
“先坐下，等劉昌明和何福營來。”古大仲指著一張板凳對武齊悅說道。
“我剛走時，已經在屠第八輪，等下吳光茂就要來拉肉和鹵味了。”武齊悅辦事一絲不苟，生怕屠宰那邊出現任何差錯。
劉正茂笑著說︰“武主任，那里有吳喜聞父子在，不會出問題的。你安心坐一會兒，古支書有重要事情安排。”
听聞是重要事情，武齊悅只得坐下等候。
劉昌明滿身灰塵，與身穿筆挺列寧裝的何福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們先後走進了大隊部。
古大仲為照顧武齊悅的時間，開門見山地說︰“人都到齊了，有個事情跟你們通報一下。上午的時候，小劉去了縣里，是黎主任接待的，應小劉的請求，黎主任代表縣革委會答應，在近兩天派出 500 人來咱們這里搞會戰。”
“現在已是 12 月，500 個人過來支援，我們必須要讓他們住得舒適、吃得滿意，這樣才有充沛的體力幫咱們搞好建設。”
“請你們過來商量一下，如何做好接待工作。有個情況需要說明，金樹大隊的人是咱們花錢請來的，和縣里派來支援的隊伍有所不同，所以在安排住宿時，盡量避免讓這兩部分離得太近，以免給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按照職責劃分，新村建設由劉正茂統籌規劃，具體執行則由劉昌明和吳克強負責基建施工，武齊悅負責拆遷宣傳，劉子光負責外聯，馮婷負責媒體和大隊輿論導向。
縣里派來的支援隊伍，直接調派使用的負責人肯定是劉昌明。
“支書，他們大概什麼時候能到位？”劉昌明問道。
“黎主任說，縣里的工作組會在兩天內到位。”劉正茂回答。
“支援的隊伍到位後，我個人建議，反正咱們有紅磚，先讓他們分成兩撥，建造自己住的工棚。一半人在新選的養殖棚和飼料發酵池工地邊，爭取在明年春耕前，盡可能多地建好養殖棚和飼料池，還有配套的污水處理池、糞便過濾設施。”
“另一半人住在學校和衛生院工地附近，重點建設這兩個項目及其配套設施。”劉昌明說出了他對會戰支援隊伍的安排構想。
“可行，這樣安排，就和金樹大隊的隊伍沒有工作上的交集。吳克強帶領咱們大隊的社員主要負責居民用地的前期工作，四個項目同時推進。”郭明雄對劉昌明的設想表示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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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事務繁忙，那就這麼決定。會戰隊伍由劉昌明負責安排工作，盡量把控他們的活動範圍，尤其不能讓他們干擾飼料廠和養殖場的工作。”
“居住問題按照劉昌明的設想操作，生活物資供應方面，每個勞力按每天每人一斤糧食、一斤蔬菜的量供應。這項工作的管理和執行由何福營和武齊悅共同負責。”古大仲做出了人事安排。
武齊悅如今身兼數職，只覺分身乏術。她說︰“支書，並非我不願做事，完成屠宰任務後，我緊接著就要和馮婷接待記者，開展精神文明宣傳那檔子事。還有年底的社員家庭評比工作要做，本職的婦聯工作、動員社員拆遷工作都等著我去干，現在再讓我負責會戰的生活物資發放，實在是力不從心。”
“支書，服務部有穩定的人員隊伍，工作重點只是每星期的開放日，就讓何主管帶領服務部的人負責發放會戰隊伍的生活物資，或許是最佳選擇。”劉正茂提議道。
開放日是大隊最賺錢的項目，何福營的能力，古大仲心里是有數的。
但由于何福營以前組織紅衛兵，逼得前任施支書自殺，在古大仲心中留下了極大的隱患，所以他原本想派武齊悅監督何福營做事。
“那行，何福營，你來安排會戰隊伍的生活物資，讓郭之艷做好記錄。記住，每周安排一次葷菜，來和走的時候，都組織一次會餐。別人來幫忙，咱們可不能給人留下話柄。”武齊悅不能做監督工作，古大仲便讓服務部的會計郭之艷承擔這個職責。
“我保證完成任務。但是，從哪個生產隊的倉庫出糧食分給會戰隊伍，這可是一筆數目龐大的糧食開支。”何福營問道。
劉正茂回答︰“縣里答應給二萬斤糧食，等縣里的工作組到位後，你和他們接洽，在縣里的糧食沒到位之前，從就近的生產隊倉庫調撥大隊儲備糧應急，然後用縣里的糧食填補。”
“就按小劉說的辦。另外，縣里還答應了小劉，調撥搭手腳架的竹子和竹架板，還有木材。劉昌明，這件事由你和縣工作組、公社工作組落實，另外盡量多要些煤炭和稻草，理由是冬天了，要給會戰隊伍取暖和鋪床。”古大仲提醒劉昌明道。
劉昌明笑著回答︰“我看看還需要什麼，等會兒回去列張單子，都找他們要，既然來咱們大隊支援，總要讓他們出點血。”
“就看你的本事了，小劉把領導邀請到大隊，總不能所有的事情都讓他一個人包攬吧？”古大仲如此說道。
“叫你們來，就是為了這個事，現在大家都去忙吧。”古大仲說完事情就毫不拖沓地趕人走。
其他人起身離開，武齊悅走到劉正茂身邊問道︰“劉知青，吳光茂說，送了今天屠宰的一百頭豬後，江麓廠就不要豬肉了，那明天還殺豬嗎？”
“截止到今天，送了多少頭過去？”劉正茂問道。
“700 頭。”武齊悅干脆利落地回答。
“當時毛奇處長說只要 600 頭豬，是我覺得他們廠有兩萬多人，600 頭豬可能不夠，才說殺 1000 頭。明天繼續殺，還是 100 頭，會有其他廠自己過來拉。”劉正茂回答。
“好，那我就安排屠夫們明天繼續。”武齊悅邊說邊往辦公室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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