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省城到江永縣,走國道和縣道距離差不多五百公里,一路上還算順利。
中午時分,劉圭仁讓司機找個縣城或者大點的鎮停車,他請司機和小顧吃飯。
司機很敬業,為了快點完成任務,只是把車停在路邊,吃劉圭仁買的包子就榨菜和蘭花干對付一頓,順便喝了兩口酒提神。
當時沒有喝酒不開車的觀念,否則,以劉圭仁被斗怕的膽子,絕對不敢帶酒上車。
早上830出門,開了近十小時,才到江永縣城,小顧講就算再開五十公里,晚上到達粗石江公社,也辦不了事,還可能找不到睡的地方。
三人一合計,就在縣政府招待所住下。登記住宿時,服務員要他們先去食堂就餐,去晚了,食堂可能會下班。來到食堂時,果然沒有其他食客,服務員已經打掃衛生準備走人,見他們三人進來,很不高興的樣子。
劉圭仁買了餐票去窗口打菜,大師傅講只有兩個菜,愛吃不吃。為了招待好小顧和司機,劉圭仁低聲下氣請大師傅幫忙單炒兩菜。
大師傅收了餐票,自顧自打好兩盆菜,裝上一盆大米飯往窗口一丟。對劉圭仁說︰“端走吧,我下班了。”
解開圍裙,大師傅洗了手,也不管劉圭仁,他真下班走了。
服務員看到劉臉色不好,也走過來一臉不悅地說︰“嗨!怎麼了,你們快點吃啊,我還等你們吃完才能下班。”
小顧和司機本來是房間洗漱和上廁所,下來一看,好像老劉和服務員扛起來了。他走過來問︰“老劉,啥事啊?”
劉圭仁很不好意思地說︰“現在就這兩菜,我想請大師傅在單炒兩菜,可他下班走了。”
小顧經常在外出差,知道政府招待所的德行,就寬慰道︰“出門在外,有吃就行。”
說完,端起兩碗菜就走。抱著試試的想法,劉正茂對服務員說︰“同志,我給你兩塊錢,不要發票,你能幫我煎幾個蛋嗎?”
服務員看著也不回答,劉圭仁從兜里掏出一張女車工版兩元鈔票,服務員一把接過,說︰“等下。”
進到廚房,服務員捅開爐火,從餐料房拿出五個雞蛋打散煎好,盛在盤子里端到劉圭仁吃飯的餐桌,語氣略微緩和點說︰“你們快點吃吧!”
中午吃剩的榨菜和蘭花干全部拿出來,三個人輪流對著軍用水壺喝了幾口酒,將就一頓飯,司機開整天車累了,先回房睡覺。
江永縣城不大,只一條不長的主街,劉圭仁陪小顧溜達一段路,兩人都感覺沒什麼可看的,不如回招待所休息。
第二天上午,直接開車找到公社知青辦,工作人員查到劉陽雲安置在樹根塘大隊知青點。
繼續開車到樹根塘大隊部,是大隊支書接待的小顧,得知是為劉陽雲知青招工做外調,支書讓人去地里通知劉陽雲來大隊部。
同時還讓劉陽雲所在生產隊來人。小顧按外調流程,問關于劉陽雲的問題,劉圭仁借口上廁所,出了大隊部四處看看。
一圈轉下來,這里給劉圭仁的感覺只有一個字︰窮!他也能理解,兩省交界處,經濟都不發達。他內心很愧疚,女兒小小年紀,在這里堅持了八年。
樹根塘大隊知青都是運動初期過來的,當時口號是︰“到艱苦的地方去,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
省城最前幾批知青都是下放到最遠最偏僻的地方,後來大家學乖了,下放到湖區最多。
有關系的就在省城附近安置。分批到樹根塘的知青前後有二十多位。1970年後就沒再來知青,被招工和擅自回城的知青共走了十來個。
今天知青扎堆在田間除草,劉陽雲負責把別人堆在田梗上的雜草往 箕里裝,準備挑到糞堆里漚肥。
大隊部工作人員站在老遠問︰“誒!請問劉陽雲知青在這里嗎?”
跟劉陽雲一起下放的趙明慧知青回答︰“在啊,你有事嗎?”
“省城來了幾個招工,支書要她去大隊部。”工作人員這一嗓子,震動了所有知青,他們全部停下手里活計。
趙明慧一蹦起,喊︰“陽雲!陽雲!听到沒,招工來了,要你去大隊部,快啊!”
任何人都有可能被招工,劉陽雲從沒想到自己會被招工,她清楚自己家沒關系,成分還不好。
所以工作人員喊話,她都沒認真去听。男知青楊秋一拍劉陽雲肩膀,說︰“你傻站著干嘛?招工的來了,洗腳,去大隊部。”
十幾個知青全部不干活了,嘩啦啦全部往大隊部跑。劉圭仁站在大隊部外面的壩子里,見一群男女青年跑過,跑在前面男知青見劉圭仁穿著干淨的中山裝,以為是招工干部,上來問︰“叔叔,請問你那個單位的領導?”
劉圭仁不知了解情況,就問青年︰“你們這是?”
劉陽雲走在最後,她看到面前這人是他父親,激動得扒開前面的知青,喊︰“爸,你怎麼來了?”然後眼淚不自覺嘩嘩涌出來。
知青們見劉陽雲喊爸,知道錯把她爸當成招工干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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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女兒,劉圭仁都有點不敢認。記憶中只有一米五高,頭扎兩條長辮子的小姑娘,變成面前這個黑瘦黑瘦,理成包菜頭,比原來高了十幾公分的女青年。要不是大模樣沒變,劉圭仁還以為換了個人。
強忍住眼淚說︰“陽雲,爸沒本事,讓你受苦了。”
開始問話的男青年楊秋也認出劉圭仁,他說︰“劉叔,我家也是住在十二鋪街,小時候我爸經常買你的香干吃。”
劉圭仁還是沒認出這是那家街鄰的小孩,劉陽雲對他爸低聲說︰“爸,他是楊大川家三兒子。”
劉圭仁听劉陽雲提示,才把楊秋跟街鄰楊大川聯系上。“你是大川的兒子,不好意思,變化太大,一時不敢認。”
“老劉,進來吧,支書有話跟你講。”小顧在催劉圭仁進大隊部。
領女兒走在前面,後面跟著一群知青,劉圭仁進到辦公室,拿出大重九香煙里外散一圈。恭敬地問︰“支書,請問找我什麼事?”
支書接過劉圭仁遞來的香煙看一眼再夾在耳朵上,心里已經有個計較。
他說︰“老劉,正好劉陽雲也在,江麓機械廠要招劉陽雲進廠工作,我們大隊沒有異議。這孩子在這里好些年,為人處事都沒問題,但是根據生產隊報來的記錄,歷年來她欠了生產隊二百八十斤谷子。招工回城前,必須補上谷子我才能簽字。”
知青出工工分低,一年下來分紅時,大都欠生產隊糧食。
劉陽雲家每月都會給她寄點錢糧,按道理是不會欠隊里賬。主要是她心善,看到其他知青吃不飽又欠隊里太多時,她就用自己的名義領糧。
隊里知道她每月能收到錢,不怕她還不起。實際情況是生產隊核算後,她只欠了幾十斤糧。
支書看到劉圭仁開好煙,才胡說欠兩百八十斤。
這種事,劉圭仁沒處理過,他只好問︰“支書,我沒這麼多糧票。”
小顧看出支書不懷好意,連忙打斷劉圭仁的話,問︰“支書,欠的谷子怎麼折算成錢?”
站在外面看熱鬧的楊秋擠到辦公室內,說︰“上次一個知青走,欠的谷子按一百稻谷折算六十斤大米。”
支書白了楊秋一眼,怒道︰“春耕農忙,你們還不去田里,在這瞎插話。”
楊秋往外走,還不忘來句︰“我沒講錯吧?”
小顧︰“支書,我們是軍工單位,事情很多,就按六十大米算,二百八十斤稻谷,合一百六十八斤大米。我們出差都不可能帶這樣多糧票,干脆折成錢,你看多少合適?”
這筆收入,支書收到也不會給生產隊,屬于他個人資產。他開口︰“折錢,我還要去買黑市糧來填窟窿,黑市三毛五一斤,加上運費~~”。
“支書,感謝你高抬貴手,讓我女兒順利回城,我就按四毛錢一斤算給你,麻煩你買議價米填窟窿。”劉圭仁只要支書爽快簽字,他願意出點錢。
小顧本來還想還點價,見主家已同意就不好再說。
支書心里高興,今天坐在家里能進帳幾十也不錯。
他偽善地說︰“為知青服務是我份內的事。”劉圭仁數出六十八塊錢交給支書,支書接過錢數一遍後,從胸兜取鋼筆在調令上簽字。
小顧拿過調令,客氣地說︰“支書,感謝你配合我們廠工作,今天還要到公社和縣里簽字,就不麻煩你了,那天到省城,去我們廠坐坐。
”支書︰“你們是省城來的客人,到我家吃了中飯再走啊。”
小顧︰“趁公社沒下班,我們先去公社辦事。”出了大隊部,小顧對劉圭仁說︰“老劉,你先去知青點整理好劉陽雲的行李。我們開車去公社知青蓋章,等下來接你們一起走。”
楊秋跟過來,對小顧說︰“叔叔,公社那邊沒飯店,你們辦好事後來知青點吃飯,我給你們搞野味吃。”
小顧比楊秋大不了幾歲,但是楊秋會來事。
小顧愉快的說︰“好,我們辦完事就來,那就麻煩小兄弟。”
劉陽雲悄悄拉著劉圭仁問︰“爸,你身上沒一點糧票嗎?”
劉圭仁拿出二十斤省票,說︰“都在這了。”
劉陽雲從劉圭仁手里拿過十斤糧票,又從自己口袋翻出四塊多錢,對趙明慧說︰“明慧,你坐叔叔的車去公社,幫我買十斤米再打點酒。”
趙明慧接過錢︰“好,我去辦。”
劉圭仁忙拿出十塊錢給趙明慧,說︰“多帶點錢”。
趙沒接錢,說︰“叔叔,錢夠了!”
回樹根塘知青點的路上,楊秋對幾個男知青說︰“今天都不出工了,你們去山上搞點肉食,別跑遠了,中午就要用。”
四、五個男知青嬉笑著就往山上跑。知青點,女知青曉得劉陽雲今天要回城,都過來幫打包行李,劉圭仁看到女兒只有一床爛被子,一張破蚊帳,其余就是面盆和木桶,他對女兒說︰“這些都留下別帶了,車上裝不下,你帶換洗衣服回去就行。”
楊秋見大家都在忙,他悄悄對劉圭仁說︰“劉叔,你出來,我跟你講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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