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港口時，香料市場正處于最熱鬧的時刻。
成堆的肉豆蔻泛著暗褐色光澤，裝滿丁香的竹筐敞著口，辛香氣息直沖鼻腔；
身著艷麗紗麗的婦女們圍在胡椒攤前討價還價，空氣中浮動著熱辣的氣息。
林淵隨手捏起一小撮肉豆蔻粉，指腹立刻被染成暖褐色，香料特有的辛辣感順著指尖蔓延開來。
“這是剛從巽他群島運來的頂級貨色！”香料商人拉赫曼露出瓖金的牙齒，用象牙勺舀起一勺胡椒粒。
“大人您瞧，顆顆飽滿油亮，只有火山灰滋養的土地，才能種出這般濃烈的辛香！
”他身後的伙計正將整袋的丁香扛上商船，粗糲的麻袋在石板路上拖出長長的痕跡，漏出的紫黑色顆粒像散落的黑曜石。
“哼，再香也不過是些能吃的玩意兒。”武三思不耐煩地踢開堆滿豆蔻的木箱，鐵甲與箱角踫撞發出刺耳的聲響，“老子在戰場上聞過的血腥味，都比這玩意兒帶勁！”
狄仁杰拄著拐杖，目光在琳瑯滿目的香料間逡巡︰“武將軍莫要小瞧這些‘玩意兒’。
周元壽案中的毒藥，正是借著香料掩護流入船隊——這看似繁榮的市場，實則藏著比戰場更凶險的暗流。”
林淵將肉豆蔻粉湊近鼻尖細嗅，突然眉頭一皺︰“拉赫曼掌櫃，你這肉豆蔻里混著曼陀羅的氣息，可不像是尋常配方。”
拉赫曼的笑容僵在臉上，轉瞬又堆滿諂媚︰“大人好鼻子！這是小人特意調配的‘安神香’，加了曼陀羅更助眠！”
話音未落，兩名玄甲護衛押著個蓬頭垢面的小廝匆匆趕來。
“大人！這小子鬼鬼祟祟往商船底艙塞麻袋，里頭全是……”護衛掀開麻袋，露出沾滿暗綠色污漬的棉布，“還有股刺鼻的怪味，像腐爛的草藥混著香料！”
拉赫曼臉色驟變，撒腿就往人堆里鑽。武三思暴喝一聲，長刀出鞘橫在他脖頸前︰“狗東西！往哪跑！”
“饒命啊大人！小人只是听命行事！”拉赫曼癱倒在地，額角撞在豆蔻堆上，“三日前有個戴青銅面具的人給了我百枚銀幣，讓我……”
“青銅面具？可有其他特征？”狄仁杰俯身追問，拐杖重重杵在石板上。
“他左手戴著鐵爪，說話聲音像是嘴里含著蛇！”拉赫曼顫抖著指向港口深處，“他說這批貨要藏在丁香艙，等古吉拉特的商船……”
“古吉拉特？！”林淵眼神驟冷，腰間青銅藥盒撞出輕響，“薛承安！帶千牛衛封鎖港口，嚴查所有古吉拉特商船！”
千牛衛統領薛承安抱拳領命，轉身時與一名捧著陶罐的小販撞個滿懷。陶片四濺，灰白色的粉末撒在薛承安的玄甲上。
“對不住官爺！這是上等的沒藥粉……”小販慌忙撿拾，卻被薛承安一把揪住衣領。
“沒藥粉末應為紅棕色，你這灰白的……倒像是研磨的毒蘑菇！”薛承安指尖捻起粉末湊近燈火，詭異的熒光在火光下若隱若現。
人群突然騷動起來。三個頭戴黑巾的男子擠過香料攤，腰間掛著的銅鈴發出不合時宜的急促聲響。
林淵瞳孔微縮︰“攔住他們！那鈴聲是古吉拉特死士的聯絡暗號！”
玄甲軍如潮水般圍攏，卻見其中一男子突然扯開黑巾，露出脖頸處的蛇形刺青︰“大唐官爺就會冤枉良民？
”他抓起一把胡椒粉揚向空中，辛辣的粉塵瞬間彌漫整個集市。
混戰中，林淵瞥見街角黑影閃過。他甩出青銅藥盒，盒面饕餮紋砸在石柱上迸出火星，驚落暗處刺客手中的淬毒飛鏢。
“果然有埋伏！”武三思揮刀劈開襲來的鏈錘，“這些雜種藏得夠深！”
狄仁杰撿起刺客遺落的布條，湊近油燈細看︰“這織錦紋樣……是古吉拉特毒宗的曼陀羅圖騰。
看來他們想借著香料貿易，將迷幻毒藥偷運上船。”
此時，拉赫曼突然掙脫護衛，沖向停泊在港口的商船。林淵飛身上前，藥盒扣住他手腕︰“說！你們在丁香艙藏了什麼？”
“是……是能讓人發狂的毒煙粉末！”拉赫曼絕望嘶吼，“戴面具的人說只要混入通風口，你們就會互相殘殺！”
“徹查所有商船！”林淵厲聲下令，“尤其是丁香、沒藥艙位！陳清遠，帶醫官檢測所有可疑粉末！”
港口另一頭，兩名玄甲軍壓低聲音交談。
“剛才那沒藥小販，鞋底沾著的黑沙和周元壽密信上的一模一樣。”
一人用刀尖刮著鞋底，“會不會是同一伙人？”
“八成是！”另一人握緊劍柄，“听說古吉拉特毒宗豢養著一群‘香料傀儡’，專門用毒香控制人心……”
暮色漸濃，香料市場的喧鬧化作壓抑的搜查。
林淵望著堆積如山的香料袋，突然想起佛寺壁畫上那些暗藏玄機的船只——那些藏在辛香氣息下的陰謀，恐怕遠比想象中更深。
他握緊藥盒，海風裹著腐臭的腥味撲面而來，遠處古吉拉特方向的天空，正翻涌著不祥的暗雲。
“傳令下去，”林淵對薛承安道，“今夜起實行宵禁。所有商船必須在甲板懸掛三色燈籠︰白燈示清，黃燈示疑，紅燈示險……”
話音未落，港口盡頭突然升起三盞紅燈。
搖曳的火光中，一艘古吉拉特商船的帆布被海風掀開，露出里面堆積如山的陶罐——那些本該裝滿香料的容器，此刻正滲出詭異的熒光液體，在甲板上蜿蜒成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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