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渾天號"的錨鏈沉入爪哇港的淤泥，林淵手扶雕花船舷，望著眼前這幅沖破認知的畫卷。
潮濕的海風裹挾著火山灰的氣息撲面而來，碼頭上蒸騰的熱浪中，赤身騎象的貴族正用瓖嵌寶石的象牙鉤驅使巨獸，象背上的錦墊在烈日下泛著刺目光澤。
象群行進時揚起的塵土里，袒露上身的商販蹲坐在火山岩堆砌的攤位後，腰間橫刀的刀柄纏繞著金絲，與他們黝黑發亮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
"這...這成何體統！"鴻臚寺丞李言蹊踉蹌著扶住欄桿，官服上的補子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從未想過會見到如此場景——港口中央的廣場上，幾名少女正為騎象的貴族擦拭身體，她們僅用金絲串起幾片貝葉遮體，動作自然得仿佛在打理一件尋常器物。
更遠處，幾個孩童追逐嬉戲，渾身涂抹著鮮艷的礦物顏料，赤裸的身體在陽光下宛如會動的壁畫。
太平公主的珍珠步搖隨著身體的輕顫叮當作響。她半倚在雕花軟轎中，透過鮫綃簾幕打量著岸上︰"武將軍，你看那些佩刀的婦人。"
她縴長的手指指向魚市方向，幾個袒露著半邊胸膛的女子正揮舞著鋒利的彎刀剖魚，動作利落得如同軍中庖丁，腰間橫刀的裝飾比男子的更為華麗，"她們的刀法，怕是不比你麾下的女兵遜色。"
武三思手按刀柄，目光警惕地掃過人群。他注意到每個百姓腰間的橫刀都保養得極為鋒利，刀柄上雕刻的神獸栩栩如生，甚至能看清獸瞳中瓖嵌的寶石。"
公主殿下小心，"他壓低聲音，"這些人看似散漫，實則刀不離身，不可輕敵。"話音未落，不遠處突然傳來金屬相擊的脆響——兩名佩刀男子正在比試刀法，火星四濺中，圍觀者的叫好聲震耳欲聾。
林淵踏上碼頭的瞬間，腳下的火山岩碎石發出沙沙聲響。
他望著迎面走來的當地長老，對方脖頸上掛著由人骨和珊瑚串成的項鏈，額間涂抹著象征神明的靛藍色顏料。"
大唐來的貴客？"長老開口時，露出瓖金的牙齒，梵語中夾雜著大食語的腔調，"我們的神靈托夢，說今天會有紅色巨鳥降臨。"他的目光掃過艦隊的赤色風帆，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敬畏。
唐使隊伍的行進很快引發騷動。當身著緋色官袍、頭戴烏紗帽的官員們列隊走過，岸上百姓紛紛停下手中活計，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嘆。
幾個膽大的孩童湊到跟前，好奇地拉扯著官員們的寬袍大袖，卻被突然響起的銅鑼聲驚得四散奔逃。
林淵轉頭望去，只見十二頭裝飾華麗的戰象正排著整齊的隊列走來，象背上的騎士手持長矛，身上僅用彩色布條纏繞，露出的皮膚上布滿神秘刺青。
"這是我們的迎賓儀式。"長老咧嘴笑道，示意唐使跟隨象隊。
穿過狹窄的街巷時，眾人被兩側的建築震撼——火山岩壘砌的牆壁上，雕刻著印度教神話中的神魔交戰場景，濕婆神的青銅手臂上纏繞著真實的蟒蛇，佛塔的蓮花狀塔頂直插雲霄，與大唐的飛檐斗拱截然不同。
更令人驚奇的是，街邊的商鋪竟建在巨大的榕樹氣根之間，店主們在交錯的樹根中穿梭，動作嫻熟得如同林間的猿猴。
在香料市場，濃烈的香氣幾乎讓人窒息。波斯商人正用天平稱量龍腦香，紫色的煙霧中，幾個袒露上身的爪哇壯漢扛著裝滿丁香的麻袋走過，他們的肌肉在陽光下泛著古銅色。
當唐商展示絲綢時，整個市場瞬間沸騰——當地人從未見過如此柔軟的織物，有人甚至用整袋珍珠換取一匹素絹。
太平公主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下軟轎，她身上的織金襦裙與周圍人的衣著形成強烈反差，卻吸引來無數驚艷的目光。
夜幕降臨時，港口的佛塔亮起萬千油燈。林淵站在神廟前，看著祭司們正在舉行祭祀儀式。
他們赤身涂抹著藍色顏料，口中念念有詞，將活人祭品緩緩推入波濤洶涌的海峽。人群中爆發出狂熱的歡呼，武三思立即示意陸戰隊戒備，卻被林淵抬手制止︰"入鄉隨俗，先觀察。"
此時，一名佩戴孔雀羽毛頭飾的貴族騎著戰象走來。
他渾身涂滿金粉，腰間橫刀的刀柄瓖嵌著鴿血紅寶石，開口時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大唐來的使者，今夜王庭設宴，你們的公主必須出席。"
太平公主聞言，輕輕掀開轎簾，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告訴你們國王，就說大唐的太平公主，定會帶著厚禮赴宴。"
當第一盞孔明燈升上夜空，爪哇港的喧囂達到頂點。
唐使們站在燈火通明的街道上，看著身邊赤身佩刀的百姓、高聳入雲的神廟、以及在夜空中搖曳的佛塔，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
這一刻，他們深刻意識到，這次遠洋之旅不僅是貿易的開拓，更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文明踫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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