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輕紗籠罩佔城時，銅制佛鐘的嗡鳴已穿透椰林。林淵踏上碼頭的瞬間，濕熱的風裹挾著沉香與海鹽的氣息撲面而來，眼前的景象如同展開一幅色彩濃烈的異國畫卷——沿岸高腳木屋鱗次櫛比，棕櫚葉編織的屋頂在晨光中泛著琥珀色，木樁間穿梭的漁船掛著貝殼風鈴，隨潮汐搖晃出細碎聲響。
"大人請看！"鴻臚寺譯官指著遠處的尖塔。十丈高的磚石佛塔刺破雲層，塔身雕刻著千手觀音的浮雕，金箔瓖嵌的佛眼在陽光下流轉著神秘光芒。塔基處，身著赭紅色僧袍的僧侶正圍繞蓮花座誦經，他們手持的貝葉經在風里沙沙作響，與街頭象腳鼓的節奏奇妙共鳴。
街道由打磨光滑的玄武岩鋪就，蜿蜒如盤踞的巨蟒。林淵的玄鐵戰靴叩擊石板，驚起檐下棲息的綠孔雀。街邊商鋪林立，竹制招牌上畫著香料、稻米與象牙的圖案。當唐使隊伍經過時，正在晾曬魚干的婦人立刻放下竹匾，雙手合十躬身行禮，露出潔白的牙齒︰"布翁歡迎）！"她腕間的玳瑁鐲子叮當作響，與遠處傳來的樂聲應和——三名樂師圍坐在榕樹蔭下，敲擊著綴滿銅鈴的象腳鼓，旁邊的少女舞動著綴滿貝殼的紗巾，每一次旋轉都帶起細碎的銀光。
轉過街角，忽見一座金碧輝煌的濕婆神廟。十二根盤龍石柱托起穹頂，柱身纏繞著彩繪的娜迦神蛇。廟前廣場上，祭司正在主持祭典，檀香混著焚燒的乳香煙霧繚繞。人群中，幾個身著五彩紗籠的少年突然沖進火圈，赤腳踩過滾燙的木炭，引得圍觀百姓齊聲高呼。"這是佔城特有的"踏火節"。"隨行的學者翻開《南海異聞錄》，"他們相信通過這種儀式能獲得神靈庇佑。"
市集的喧鬧聲浪突然涌來。佔地百畝的中央市場里，竹棚搭建的攤位密密麻麻，空氣中浮動著豆蔻、胡椒與檀香的辛香。波斯商人的駝隊卸下藏紅花，大食商販鋪開精美的羊毛毯，而佔城本地人則將剛采摘的紅毛丹、山竹堆成小山。當唐使隊伍展示絲綢時，整個市集瞬間沸騰——素白的蜀錦在陽光下流轉著珍珠光澤，緋紅的繚綾繡著金線牡丹，引得商販們紛紛拋下貨物圍攏過來。
"快看！"太平公主的侍女突然指著人群。三個頭戴金葉冠的少女正在表演水上木偶戲，她們操縱著彩繪的木偶在蓮花池里沉浮，講述羅摩衍那的傳說。池邊，幾個孩童追逐著紙鳶奔跑，風箏上繪制的迦樓羅神鳥展翅欲飛。更遠處，工匠們正在搭建高腳木屋，他們赤腳踩在泥漿里，用藤條捆綁竹梁，嘴里哼唱著古老的號子。
午後的陽光變得熾熱，林淵走進一家椰林掩映的茶寮。老板娘端來的陶碗里，漂浮著椰奶與斑斕葉，入口清甜解暑。牆壁上掛著樹皮繪制的航海圖，標注著暗礁與漁場。當得知唐使來自萬里之外的大唐，老板娘興奮地叫來丈夫——這位曾隨商船抵達廣州的老水手，從箱底翻出珍藏的青花瓷碗︰"這是我父親留下的，說是用十擔香料換來的！"
街道盡頭，佔城王宮的金頂在椰林中若隱若現。朱漆大門上瓖嵌著翡翠與紅寶石，門廊處的守衛身著藤甲，手持瓖嵌象牙的長矛。當唐使隊伍走近時，宮門緩緩打開，樂師們奏響由青銅與竹制樂器組成的迎賓曲。 耶僧伽跋摩三世走出宮殿，他頭戴瓖嵌九顆藍寶石的王冠，赤腳踩著鋪滿花瓣的台階，雙手合十行禮︰"貴使跋涉萬里，此乃佔城之福。"
夜色降臨時，佔城港燃起萬盞油燈。高腳木屋的窗欞透出暖黃光暈，與海面倒映的星河交相輝映。街頭巷尾，說書人敲擊著木魚，講述著大唐玄奘西行的故事；神廟前，信徒們點起酥油燈，誦經聲與潮水聲融為一體。林淵站在船頭回望，這座赤土佛國的每一處細節都銘刻在記憶里——從佛塔上流轉的金箔，到市集里孩童純真的笑容，再到王宮前莊嚴的禮樂，都在訴說著這片土地的古老與鮮活。當海風再次掠過耳畔，他知道，大唐與佔城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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