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望著這個弟弟，只覺得心里堵得慌，恨不得立刻攆他出去。
或許是葉惜英方才講了許多兒子的舊事，勾起了她心中的柔軟；又或許是不忍心弟弟年過而立仍孑然一身，她忽然又補上一句︰“葉小娘子一個女子夜間獨行不便，你務必把人安安穩穩送回府上，再回家。”
“知道了，阿姐。”這一回，江為止沒再稱呼“娘娘”，而是低低喚了一聲“阿姐”。
他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可貴妃就是看得出來，這小子此刻心情好得很。
不然，怎麼稱呼忽然又從“娘娘”變回“阿姐”了？
懶得再搭理他，貴妃索性扭過頭去，與皇帝興致勃勃地商量起兒子回宮的一應安排。
葉惜英同江為止一前一後，踏著清亮的宮燈往宮門走去。
剛剛吃飽，這般不緊不慢地踱步，倒也正好消食。
兩人沐浴在瑩瑩燭光之下，踏著青石地面，一步一步，安靜卻並不尷尬。
“再過幾日，便是正月十五。往年京城此時都會辦燈會，十分熱鬧。”江為止忽然開口，聲音比夜風更溫和，“葉小娘子可願出來逛逛燈會？”
葉惜英聞聲轉過頭來看他，眼中帶著些許訝異︰“燈會？那豈不是人山人海？”
她此番來京，滿心裝的都是小姑叮囑的“要將潤顏坊的名聲打出去”，還從未想過出去閑逛游玩，此刻听江為止提起，腦海中想的全是自己的“任務”。
江為止點點頭，“過年這些天，就數燈會最熱鬧，人特別多。你想不想去看看？”
葉惜英一听就高興起來︰“我正發愁潤顏坊加盟店怎麼宣傳呢，這真是個好機會！”她越說越興奮，“正好借這次燈會人多，給潤顏坊新店做波推廣！”
潤顏坊雖然主要做高端客戶，但普通老百姓的生意也不會放過。畢竟他們還賣肥皂這類日用品，價格實惠，一般人也買得起。
蚊子腿也是肉嘛，何況薄利多銷，所以面向大眾的宣傳一定不能少！
她腦子里已經忍不住開始盤算到時候要怎麼搞活動了。
江為止沒想到她一下子想到生意上去了，有點哭笑不得。
不過也好，至少她願意去燈會了。
“你打算怎麼宣傳？反正我最近沒事，可以去給你幫幫忙。”
身後跟著的隨從眼楮都瞪圓了。
大人您可真能編，明明忙得連吃飯時間都沒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閑了？還給人家當幫手？
葉惜英連忙擺手︰“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我哪敢讓您來打下手啊？再說卿家那麼多人，還缺干活的嗎？燈會精彩，還請大人同旁人一同游覽吧，我身上還有要事，恕我不能同大人一起了。”
江為止被拒絕，倒也不惱，看著她滿腦子都是如何搞事業的模樣，倒生了幾分別樣的心思。
京城里的閨秀們，張口是風月，閉口是羅衣。而眼前人卻截然不同，一身樸素衣衫，言談間不見小女兒情態，反倒心思清明，句句都是經營之道。
這份不同的氣質，卻不自覺地吸引了他全部視線。
葉惜英沒注意到江為止一直在暗中觀察她，滿腦子都在盤算生意。
德妃娘娘帶來的名人效應，已經有不少官家女眷開始打听潤顏坊。
卿家年前送出去了很多試用裝，反饋都很不錯。要是這次能借燈會把潤顏坊的名氣打出去，她這趟來京城的目標就算達成了。
江為止這樣的人，但凡真心想與誰拉近關系，本就不是難事，只要他願意。
葉惜英的心思全放在生意上，他便投其所好，聊的都是生意經。
葉惜英听得心情舒暢，不知不覺間竟與江為止多說了好些話。
在他有意的引導下，兩人言談甚歡。往日走得腿腳酸疼的路，今日竟在不知不覺中已到了盡頭。
望著眼前的宮門，葉惜英甚至還有些未盡興之感。
夜里風涼，江為止忽然駐足，取下自己的披風，輕輕披在葉惜英肩上。
葉惜英愣了一下︰“大人，這不太合適吧……”說著就要把披風還給他。
江為止卻自然地說︰“你腿剛好，不能受涼。我是男人，不怕冷，你安心披著吧。”
葉惜英捏著還帶著他體溫的披風，臉上微微發燙。抬頭看見他挺拔的身影，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意識到自己失態，她趕緊甩開這些胡思亂想。江大人只是感謝她和小姑當初的幫助，才會這麼照顧她。
她怎麼能因此就生出一些異樣心思？
別說自己已經和離過了，就是沒成過親，又哪里配得上他？
這麼一想，剛剛那點小悸動立刻冷了下去，眼神也黯淡了些。
兩人都沒再說話，安靜地往回走。
到了宮門外，江家的馬車已經等在那里。葉惜英本想直接道別，江為止卻示意她上車。
“晚上風大，路也黑，我送你回去吧。”
他都這麼說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要是拒絕反而讓他沒面子。葉惜英輕輕點頭，踏著台階上了馬車。
這點倒是讓葉惜英有點意外。來京城這些日子，她見識了不少達官貴人的排場。很多人喜歡用下人當“下馬石”，踩著背上下馬車。還有人用丫鬟當“美人盂”，想想就讓人不舒服。
沒想到江為止身份如此尊貴，卻不用這一套，反而車上放著樸實無華的踏凳。
她心里微微一動，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他正好也在看她，四目相對，葉惜英趕緊移開視線，有種偷看被抓住的尷尬。
兩人坐進車里，方才在宮中的侃侃而談戛然而止。或許是忽然陷進這封閉的空間，一時竟相顧無言。
葉惜英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索性合上雙眼，假寐起來。
下午的時候給貴妃按摩，這是個力氣活，她早就已經累了，此時坐在豪華馬車內，馬車隔絕了外界的冷氣，還有湯婆子取暖，隨著馬車顛簸，葉惜英居然真的慢慢睡了過去。
“大人，卿府到了。”
隨從在外輕聲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