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大夫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氣得胡子直抖，早知道就不該心軟退錢！
他一邊收拾藥箱一邊罵︰“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屋里只剩下田婆子，對著床上痛得呻吟不止的田大牛和嘴歪眼斜、癱在床上的田老頭。她愣愣地站在原地，整個人像被抽干了力氣，脊背一下子佝僂下來，仿佛瞬間老了二十歲。
她想起今天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去了溫家。
如果沒去溫家，老大就不會卷錢跑路，更不會遇上劫匪、斷了腿，老大媳婦也不會帶著孫子一走了之，老頭子更不至于氣得中風倒下……
想來想去，她覺得一切都是田春花那個死丫頭的錯。
果然閨女生來就是賤命，是她田春花，克垮了這個家！
田婆子越想越恨，恨不得把田春花生吞活剝。
但眼下最要緊的，是弄點吃的。再沒糧食，一家三口真得活活餓死。
她蹣跚地走到二房門前，抬手敲了敲︰“老二啊……爹娘兩天沒吃上東西了，你就行行好，給點孝敬錢吧？”
門吱呀一聲拉開，田二牛冷著臉站在那兒︰“我早就把未來半年的養老錢一次性給爹了。你們沒吃的，找我做什麼？找大哥去！”
田婆子臉色一變，指著他鼻子就罵︰“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爹娘把你拉扯這麼大，你孝敬點不是天經地義？你就忍心看我們活活餓死？”
“你再這樣，我就去衙門告你！就算分了家，你也得養我們老！”
田二牛早料到她會這麼說，只冷笑一聲︰“爹親手按了手印的字據還在我這兒收著呢。你要告？隨你的便。”
說完，他“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田婆子徹底呆住了。
她沒想到老二竟真這麼絕情。可白紙黑字加上老頭子的手印，就算告到官府她也佔不到理。
佝僂的身子仿佛又被壓彎了幾分，渾濁的眼里再也不見往日的蠻橫，剩下的全是茫然與絕望。
沉默了半晌，她終于認清現實。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弄點糧食。
她又一次敲響了二房的門。
“叩、叩、叩。”
“不是說了沒有嗎！能不能去找大哥！”田二牛極其不耐煩地拉開門。
“老二……娘、娘這兒有錢，你就賣點糧食給娘吧，你爹真撐不住了……”這一回，田婆子語氣里再沒了剛才的強硬，只剩下卑微的懇求。
田二牛瞥見她手里那二十文錢，一把抓了過來，轉身從屋里提出半籃子地瓜，直接塞進她懷里︰“就這些，愛要不要。”
田婆子看著那點地瓜，嘴唇動了動︰“你爹都中風了……好歹給點細糧，白米白面……”
田二牛眼楮一瞪︰“就這些！不要就還我！”
他作勢要搶，田婆子慌忙躲開︰“要、要……娘要……”
她緊緊摟著那半籃子地瓜，踉踉蹌蹌走向廚房。
二房屋里。
田二嫂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有些不安︰“當家的，咱們這樣……會不會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啊？”
田二牛面無表情︰“養老錢我一文沒少給，憑什麼戳我？”
“那……為什麼只給半年，不給一年？”田二嫂不解。
田二牛終于笑了笑，但那笑意冰冷，叫人發怵︰“你等著看吧，最多不出半年，大哥和那兩個老的……都得完蛋。到時候，房子、地，全是我們的。爹娘再偏幫老大又如何？這一切不都還是我二房的？”
田二嫂看著他臉上那近乎猙獰的冷靜，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除夕夜，溫家人全都守在溫家小院。
作坊從昨天開始正式放假，因此一家人除了遠在京城的老二，都在家里忙活過年的事。
這是他們在溫家村過的最後一個年了，等過完初五，他們就要舉家搬到縣城去了。
因為被封了縣君，朝廷還賞賜了宅邸，工匠們已經在府城開始修建，等過完年，葉雯就準備去看看。
朝廷還賞賜了僕役二十人，因為考慮到她目前沒有地方安置，到時候會直接送往新宅子里。
想著這回的賞賜，葉雯都差點笑出聲，怪不得大家都擠破腦袋想當官呢，這吃天家飯就是爽，不用努力一輩子就能過上人上人的生活，誰不想？
除夕夜吃啥？餃子肯定少不了！
前天剩的羊肉正好沒用完，今天包了大蔥羊肉和白菜豬肉兩種餡的餃子。家里女人們都忙著包餃子，算上自己家就有十口人，還得給溫守禮家送一些，待會兒葉榮生估計還得帶一幫人來，今天的餃子可真是個大工程！
所以早上起來，劉嬸母女和葉雯婆媳三人就在廚房忙活開了。
院子里積了厚厚的雪，房頂上也白茫茫一片。
老大、老三和小李正在院子里賣力地鏟雪。
這時葉榮生剛從城里趕回來，看到這情景，二話不說就要上去幫忙。
可他剛抄起鐵鍬，旁邊的太監就急急忙忙攔住他︰“哎喲我的殿下啊！這種粗活哪是您干的？您快進屋歇著吧，讓奴才們來就行！”
葉榮生心里一陣煩躁。
他不過是想最後再過一天溫家的日子，這些人卻偏要來打擾。他臉色一沉，直接把院子里那些太監侍衛全都轟了出去。
“都給我出去，誰再敢進來，休怪我翻臉！”
宮人們哪敢冒犯他，紛紛都退出溫家小院。
老大拿著掃把，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榮生……不對，現在該叫您七殿下了。”
他語氣有點拘謹，“您如今身份不同了，這些活兒就別干了吧。”
葉榮生眉頭一皺︰“大哥，在溫家，我不是什麼七皇子，我就是葉嬸收養的葉榮生。”他心里悶得慌，老大突然對他這麼客套，讓他很不舒服。
溫向北見氣氛有點僵，趕緊笑著打圓場︰“哎呀大哥，他想干就讓他干唄！說不定啊……”他故意拖長聲調，“這是他最後一次體驗咱們平民百姓的苦日子啦！”
這話一出，大家都笑了。
老大也不再攔著，三個人像從前一樣，熱熱鬧鬧地干起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