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怪不得我。”田二牛語氣冷硬，“你們今天能這樣對春花，明天就能這樣對我們。我不能不防。這錢，你要就拿去畫押，不要，往後我們照舊按月給養老錢。別想再像拿捏春花那樣拿捏我們！”
田二牛眼神如冰，不見半分溫情。
田老頭捂住發悶的胸口，一口氣幾乎喘不上來。
“逆子……真是逆子啊！”
原來老二壓根沒想拿錢給他大哥治病，這二百文明明就是養老錢，是他防著自己日後再纏上他的算計！
田老頭只覺得胸口的悶意越發明顯，但老大那邊一聲接一聲的哀嚎讓他顧不上再與老二糾纏。
他狠狠剜了老二一眼，罵了句“白眼狼”，隨即不情不願地在紙上按了手印，一把從田二嫂手中奪過那二百文錢，急匆匆沖出門去。
沒過多久，田老頭就把荊大夫請進了家，他手上還提了袋剛買的糙米，家里再不開火，大家就都要餓死了！
荊大夫仔細查看了田大牛的腳，搖了搖頭，語氣沉重︰“這條腿保不住了，得鋸掉。”
一听要鋸腿，田老頭和老伴眼前一黑，幾乎暈厥。
田大牛更是無法接受，嘶吼道︰“你這赤腳郎中胡說八道！我這只是骨頭斷了，接上就行，憑什麼要鋸腿！”
荊大夫臉色一沉，“你這腿筋骨盡斷，就靠一層皮勉強連著。要是早點治，或許還有一線希望，可如今天都黑了，你看看這腳，血都流不過去了，怎麼可能接得回去？我把話放在這兒，就算你進城找別的大夫，結果也一樣！這腿如果不鋸，下半截會慢慢爛掉，到時候邪風入侵，可是要丟性命的！”
站在門口的田大嫂听到這話，臉色瞬間一變。
田大牛一點也听不進去，躺在床上發脾氣，“爹！娘！把他給我趕出去！我要重新找大夫，這是什麼庸醫，一上來就要鋸腿！給我重新找大夫！”
田大嫂眼珠子轉了轉，最終牽著兩個兒子，悄悄地回了房間，又去了趟廚房，然後又趁亂消失在了田家。
別說田大牛不同意了，就是田家二老也不能接受好好的兒子突然成了殘廢，因此對于荊大夫的提議都不贊成。
荊大夫被這一家人氣死，頓時提起藥箱就走了。
“娘，你去城里給我找大夫，我不信，我的腿肯定能好！”田大牛拉著田婆子的手哭喊。
田婆子也心疼得不行，她最心疼的就是這個大兒子，可家里哪還有閑錢讓他去城里看病？
于是趕緊哄道︰“兒啊，那大夫就是胡說八道，咱莊戶人家摔斷了骨頭，誰不是在床上躺幾天就好了？你別怕，你多躺躺，別讓腿動，過段時間肯定自己就長好了。”
田大牛滿懷希冀地看著她，“娘你說的是真的嗎？不會是騙我的吧？”
“娘還能騙你不成，栓子之前不是摔斷了骨頭在床上躺了半個月自己就好了嗎？你肯定也能好的，那荊老頭肯定就是想騙我們家的錢，你偏要自己長好，到時候咱去砸了他的招牌，看他還敢胡說八道！”
母子倆越說越起勁，好像已經看到了荊老頭名聲盡毀的樣子。
田老頭在後面揉著胸口，今天從溫家出來開始，他胸口的悶意就沒消退過，這會兒更加明顯，他黑著臉說道︰“好了，去把廚房糙米煮點粥，老大吃了也好的快一點。”
今天的打擊太大，以至于一家人都忘了餓肚子這回事，此時一說，三人的肚子都咕咕直叫。
田婆子連連答應，“對對，我去給你煮粥，吃了粥咱們好的也快一點。”
她朝門外喊道︰“老大家的，趕緊去做點粥來，多放點糙米，煮稠些，把上面的米油都盛給老大， 讓他補一補！”
可叫了半天，也不見田大嫂應聲，田婆子臉色難堪，嘴里罵罵咧咧，“這賤人，平時有吃的她跑的最快，叫她做事就裝死，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田大牛又痛又餓，哪里想听這些抱怨忙催促，“娘你快去做，吃了飯再收拾她，給我多煮點，我要餓死了。”
田大牛說完，又躺回了床上開始呻吟。
田婆子連連答應，罵罵咧咧出了房間，可以往都要回嘴的田大嫂，今天愣是沒出聲。
田婆子心道奇了怪了，不過當務之急是先做飯，等她先把粥煮上，再去收拾那小娼婦！
可她來到廚房一看，除了有個破瓦罐，哪有田老頭買回來的糙米？
“老頭子！你買的米放哪兒了！我怎麼沒找到？”
田老頭被叫了出來，臉色低沉，“我就放瓦罐旁邊了...”
可他也傻眼了，瓦罐旁邊空空如也，東西呢？
“天殺的，家里進賊了啊！老大家的，你個混賬東西，不來伺候老大就算了，就不知道進廚房看著點嗎？！”
田婆子邊吼邊叫田大嫂，想問問她是怎麼看的家，可是家里找遍了，也沒有看到田大嫂和兩個孫子的身影。
老兩口對視一眼，這才反應過來，這賊人應該就是大兒媳婦！
這婆娘居然偷了家里的口糧跑路了！
她自己跑就算了，還把兩個孫子也帶著跑了，老大如今這個情況，哪里還會有人願意嫁他，就算願意嫁，他們也掏不出彩禮娶新媳婦啊！
想到大房絕後，田老頭只覺胸口更加悶了，耳邊田婆子的謾罵聲驟然模糊遠去。
他眼前一黑，一口鮮血猛地噴出，便直挺挺向後倒去。
“老頭子！”
田婆子嚇丟了魂兒，嗷一嗓子就往外跑，還好荊大夫沒走遠，讓她給追上了。
等荊大夫回來一看，直接說︰“這是中風了。”
一听這話，田婆子覺得天都塌了。
老頭子可是家里的頂梁柱，他要是倒了，這一家子可咋辦？她心揪著，顫聲問︰“那……還能治不？”
荊大夫搖搖頭，看著這一家老的老，殘的殘，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從袖子里掏出剛才收的二十文，塞回田婆子手里︰“這診金我就不要了，趕緊帶你兒子去城里看大夫，腿必須得鋸，再晚命可就保不住了！”
田婆子一把搶過錢，朝著荊大夫“呸呸呸”連啐了好幾口︰“好你個荊老頭！治不好我兒子，退錢不是應該的嗎？還咒他要鋸腿！滾！趕緊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