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0 章淮上和議(分治下的歲貢博弈)(至元四十三年春?汴梁虎踞行省)
清明剛過,淮河上的冰碴子剛化盡,南宋的貢船就掛著 “和議” 旗號,緩緩駛入盱眙碼頭。正使是禮部侍郎範鐘,此人曾隨史彌遠辦過互市,深諳北人脾性;副使是兵部郎中吳潛,一身戎裝,腰懸佩劍 —— 這是理宗特意安排的,既要顯文臣談判之誠,又要露武將守土之志。
登岸時,範鐘望著北岸的蒙古崗哨,見他們甲冑上的虎紋徽章在陽光下閃著冷光,低聲對吳潛道“蕭虎此人,表面粗獷,實則心細如發,此番談判怕是不易。” 吳潛按了按劍柄“他要敢獅子大開口,某便掀了他的談判桌。” 話雖硬氣,腳邊剛化的泥水卻濺濕了靴面,像在提醒這趟差事的艱難。
虎踞行省的接使官是周顯,他穿著漢式錦袍,卻在袖口繡了半只白虎“範侍郎一路辛苦,蕭將軍已在汴梁備下春酒,為二位接風。” 說話間,他的目光掃過吳潛的佩劍,嘴角似笑非笑,“南境春寒,劍還是少拔的好,傷了和氣。”
汴梁的宋使館驛剛收拾停當,蕭虎的請柬就到了。次日辰時,範鐘與吳潛步入虎符堂,見堂中擺著兩張紫檀木案,案上各放著茶盞 —— 宋使的是建窯兔毫盞,蕭虎的是北地粗陶碗,一眼便見尊卑。
“範侍郎別來無恙?” 蕭虎穿著貂裘,卻沒系腰帶,敞著衣襟露出護心鏡上的虎紋,“去年史相定下的歲貢,今年該加些了吧?” 範鐘剛要開口,吳潛已按捺不住“蕭將軍這話差了!歲貢早有定例,銀絹各五萬,茶葉千擔,豈能說加就加?”
蕭虎猛地拍案,粗陶碗里的茶水濺出“吳郎中可知,虎踞行省要防波蘭人西犯,要護流民屯春耕,哪樣不要錢?” 他讓人扛來一幅地圖,指著淮河防線,“我若撤了這些崗哨,南朝的麥子還能安穩灌漿嗎?” 範鐘按住吳潛,慢悠悠道“將軍要加貢,總得說出個章程,我等也好回稟陛下。”
第三日談判,蕭虎拋出了條件“銀絹照舊,另加戰馬百匹、工匠五十人。” 這話一出,吳潛霍然起身“戰馬乃軍中之寶,工匠是營壘根基,將軍這是要掏空我大宋嗎?” 範鐘也沉了臉“此事斷難應允,若將軍執意如此,和議只能作罷。”
蕭虎卻不急不躁,讓帖木兒帶宋使去軍器坊看看。坊里的蒙古工匠正用南宋鐵器打造箭頭,淬火時火星四濺。“這些鐵器,都是互市換來的。” 蕭虎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要戰馬,是為防西境;要工匠,是為修農具 —— 流民屯里漢蒙農戶等著春耕,總不能讓他們用手刨地吧?”
範鐘盯著那些正在鍛打的農具,忽然明白蕭虎要的不是戰馬工匠本身,是試探南宋的底線。他對吳潛使個眼色,二人借故更衣,在偏廳商議“戰馬絕不能給,但工匠或許可換 —— 咱們選些老弱茶農,既不違旨,又能順他意。”
僵持了五日,蕭虎突然邀宋使去陳留流民屯。車過黃河故道,見兩岸田地已翻耕整齊,漢農扶著犁,蒙古兵牽著牛,竟配合得默契。一名白發老漢正在播谷種,見了蕭虎便作揖“將軍給的麥種好,今年定能豐收。” 蕭虎笑著塞給他半袋新米“好好種,秋糧多繳三成,給你家娃換件棉襖。”
範鐘看得心驚 —— 他在淮南見過流離失所的災民,沒想到北境流民竟能安居。蕭虎似看穿他心思“範侍郎瞧見了?這些人里,一半是南人,一半是北人。若南北開戰,他們最先遭殃。” 他指向遠處的學堂,“那里有蒙童學《論語》,漢娃學蒙古話,和和氣氣不好嗎?”
吳潛冷笑道“將軍用恩惠收買人心,無非是想讓我大宋放松戒備。” 蕭虎不惱,只讓廚娘端來新蒸的麥餅“嘗嘗?這面是南運的,這水是北地的,摻在一起才好吃。歲貢那點東西,比起百姓安穩,算得了什麼?” 範鐘接過麥餅,只覺入口干澀,像含著滿肚子的話,咽不下,吐不出。
宋使的密信送到臨安時,理宗正在景靈宮祭祖。信中說蕭虎 “索戰馬工匠甚急,似有動武之意”,理宗捏著信紙,對史宅之道“你說蕭虎是真缺這些,還是故意刁難?” 史宅之展開淮西輿圖“戰馬是假,試探是真。他要知道,我大宋究竟還能撐多久。”
何夢然在一旁煽風“絕不能妥協!若答應了,北人定會得寸進尺,下次就要割地了!” 史宅之反駁“如今軍糧因茶市受阻,禁軍連春訓都難以為繼,若和議破裂,蕭虎正好有借口南侵。” 他建議,“戰馬可給老弱病馬,工匠改送茶農 —— 淮南茶農熟悉北境茶市,正好監視其動向。”
理宗沉吟良久,在密信上批了個 “可” 字“告訴範鐘,底線是戰馬不得過五十,工匠必須是茶農,且要在名冊上記清籍貫,不得有漏。” 這道旨意,既想息事寧人,又想暗中布局,卻不知早已落入蕭虎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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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理宗旨意,範鐘在館驛的油燈下徹夜未眠。吳潛主張 “再爭三日,逼蕭虎讓步”,範鐘卻搖頭“北人看似粗獷,實則步步為營。他們故意讓我們看流民屯,就是要讓咱們覺得‘開戰得不償失’。” 他鋪開紙筆,寫下兩條“一、戰馬五十匹,皆選五歲以上老駒;二、工匠五十名,全為淮南茶農,且帶家眷。”
“帶家眷?” 吳潛不解,“這不是自縛手腳嗎?” 範鐘冷笑“帶家眷,蕭虎才信他們是真心北投;再者,家眷在北,他們便不敢真心為北人效力 —— 這叫‘人質計’。” 他哪里知道,蕭虎要的就是 “帶家眷”—— 茶農的妻兒,正好成了白虎堂控制他們的籌碼。
次日談判,範鐘拋出條件時,蕭虎盯著 “茶農” 二字,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卻故意皺眉“茶農哪會打鐵?某要的是鐵匠、木匠!” 範鐘從容應對“將軍忘了流民屯的茶園?這些茶農擅長培茶、制茶,正好幫將軍打理,也算物盡其用。” 周顯在旁附和“茶稅也是進項,將軍不如應了。”
協議初定時,李默悄悄潛入虎符堂。“那五十名茶農,需是咱們安插的人。” 蕭虎遞給李默一份名單,上面是淮南茶場的幫工,多是白虎堂外圍成員的親屬,“讓他們混在宋使選的茶農里,北投後分管各流民屯的茶園,借機打探糧草儲備。”
李默接過名單,指尖劃過一個名字“王二麻子是雲霧茶場的老茶農,跟過王敬之,熟悉南宋茶路,可當領頭的。” 蕭虎點頭“給他配個蒙古婆娘,對外說是‘和親’,實則讓她監視 —— 茶農的家眷,也要派人‘照拂’,別讓他們跑了。” 這話里的狠厲,讓燭火都顫了顫。
三日後,南宋選定的茶農在盱眙集結,王二麻子混在其中,腰間藏著塊虎紋茶引 —— 那是與白虎堂聯絡的信物。他望著北岸的蒙古崗哨,心里發慌,卻想起臨行前李默的話“好好干,你兒子在臨安的賭債,白虎堂替你還。”
簽約那日,虎符堂擺了香案,範鐘與蕭虎共執一支狼毫,在盟書上簽字。盟書用漢蒙雙語寫成,明面上寫著 “歲貢增戰馬五十匹,茶農五十名,北境不得滋擾南境春耕”,卻在附則里藏了條“茶農可自由往來南北,查驗茶引真偽。” 這是蕭虎硬加上的,為的是讓白虎堂的人有機會回南傳遞情報。
範鐘簽字時,筆尖微微發顫 —— 他知道這條款有貓膩,卻不得不簽。吳潛按劍立于一旁,看著蕭虎將盟書折成方勝,交給周顯存檔,冷聲道“若北人違盟,某定率軍北上,踏平汴梁!” 蕭虎大笑,將那支狼毫扔給他“吳郎中好志氣,這支筆送你,等某南征時,讓你寫降書用。”
禮畢,周顯奉上春酒,範鐘飲下時,只覺酒味辛辣,像吞了把刀子。他知道,這杯酒不是和平的見證,是暫歇的戰鼓。
五月初,南宋的貢馬在盱眙交割。五十匹戰馬果然都是老弱,有的還跛著腳,蒙古兵見了直罵 “南人小氣”。帖木兒怒沖沖地要去找宋使理論,被蕭虎攔住“這些馬雖不能打仗,卻能拉犁 —— 流民屯正缺耕馬,送上門的便宜,不收白不收。”
他親自去看馬,見其中兩匹馬鞍下藏著細鐵絲,知道是南宋用來傳遞密信的 —— 鐵絲上刻著 “北境戰馬不足,可趁機襲擾”。蕭虎不動聲色,讓人將鐵絲取下,換上新的“南境水師操練頻繁,北境需加防長江口。” 這是故意泄露假情報。
吳潛站在南岸,見蒙古兵收下了劣馬,以為佔了便宜,對範鐘道“蕭虎不過如此,被咱們糊弄了。” 範鐘卻望著北岸蕭虎的背影,總覺得哪里不對 —— 那背影太從容,不像吃了虧的樣子。
茶農渡江那日,淮河上起了霧。王二麻子帶著四十九個同鄉,背著茶簍,踩著跳板登上北岸,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蒙古兵檢查時,在他的茶簍底層搜出半塊茶餅,見是尋常貨色,便放行了。他們不知道,茶餅里藏著南宋水師的布防草圖 —— 這是範鐘故意讓他帶的假情報,想試探北人是否真的監視茶農。
到了陳留流民屯,王二麻子被分到最大的茶園,蕭虎親自 “視察”,指著一片荒地“秋後要擴種兩百畝,你帶人打理,缺什麼找周大人要。” 說話時,他的目光掃過王二麻子腰間的茶引,見上面的虎紋與自己的佩引能拼合,微微頷首。
當晚,王二麻子借口解手,溜到茶園深處,將假布防圖埋在老槐樹下 —— 按約定,白虎堂的人會來取。可他不知道,蕭虎早已讓人在樹下挖了暗渠,圖剛埋下,就被水沖到了周顯的書房。周顯展開一看,冷笑一聲“南人想反間,還嫩了點。”
夜色漸深,流民屯的狗吠聲此起彼伏。王二麻子躺在簡陋的窩棚里,听著隔壁蒙古兵的鼾聲,摸了摸腰間的虎紋茶引,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淮河上的霧,分不清是在南岸,還是北岸。而這場由歲貢開始的博弈,才剛剛揭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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