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1 章禁軍異動(臨安的北伐試探)(至元四十二年冬?臨安)
福州的冬雨帶著海腥味,打在徐清叟貶所的窗欞上。這位前御史中丞正對著盞油燈,用禿筆在麻紙上寫密信,墨汁洇透紙背,將 “盱眙” 二字暈成黑團。“蕭虎與史彌遠暗通款曲,淮河已成南朝軟肋,若不趁其立足未穩突襲,將來必成大患。” 他舔了舔筆尖,又添上句,“禁軍將領李全、張俊皆有報國之心,可助成事。”
信是寫給臨安禁軍統制司的舊部,封在掏空的榕果里,由心腹家僕扮作商販送往京城。徐清叟望著窗外的榕樹,虯結的枝干像極了朝堂上盤根錯節的勢力 —— 史彌遠把持朝政,蕭虎在北境坐大,唯有一場 “意外” 的勝仗,才能讓他重回權力中心。他摸出袖中半塊兵符拓片,那是當年巡邊時偷偷摹的,上面的 “殿前司” 印記雖模糊,卻足夠取信軍中舊識。
“大人,真要賭嗎?” 家僕臨行前猶豫道,“若事敗,便是謀逆之罪。” 徐清叟將榕果塞進他懷里,指甲掐進對方胳膊“我已被貶至此,退無可退。你告訴李將軍,端午時節,盱眙防備最松,屆時以龍舟競渡為號,一舉奪回北岸互市點,此功足以讓陛下重審前案。” 雨聲里,他的笑聲帶著孤注一擲的冷。
臨安的西湖剛過殘雪,甦堤上的柳樹還裹著寒煙。禁軍統制李全卻接到密令“著殿前司選精銳,于西湖演練水戰,以備不時之需。” 傳旨的小黃門擠眉弄眼“陛下說了,不用演得太張揚,意思意思就行。” 李全捏著那道沒有朱印的口諭,心里雪亮 —— 這是理宗的默許,既想試探北境虛實,又不願擔主動啟釁的罵名。
三日後,二十艘 “得勝龍舟” 出現在西湖。船頭裝著鐵皮,船尾藏著暗槳,看似是端午競渡的裝飾,實則是能載五十甲士的快船。李全親自擂鼓,士兵們穿著錦甲,在湖面演練 “雁行陣”,木槳擊水的聲響驚飛了湖心亭的白鷺。岸邊很快圍滿百姓,有人指著龍舟贊嘆“禁軍的船真威風!” 卻不知船底的暗艙里,正堆放著弩箭與火油。
史彌遠的轎子恰從斷橋經過,他撩開轎簾,見李全的龍舟正撞向一艘模擬的 “北境貨船”(用蘆葦扎的),頓時皺緊眉頭。“去查查,李全最近與誰有往來。” 他對轎夫道,指尖在轎板上敲出急促的點 —— 這不是尋常演練,船陣的朝向分明指著西北,沖著盱眙的方向。
史彌遠的書房徹夜亮著燈,案上攤著兩份卷宗一份是福州傳來的 “徐清叟與禁軍將領書信往來”,另一份是盱眙送來的 “北境布防圖”。他用象牙秤稱著信上的墨跡,這是徐清叟的筆跡,當年彈劾他 “私通北境” 時,用的就是這種含朱砂的墨。
“老狐狸,貶到福州還不安分。” 史彌遠冷笑,將卷宗推給心腹鄭清之,“李全是徐清叟的門生,張俊收過他的賄賂,這兩人湊在一起,必是想借‘北伐’翻身。” 鄭清之翻看布防圖“那陛下的口諭……” “陛下是想看看蕭虎的反應。” 史彌遠捻著胡須,“他既怕北人南侵,又怕我與蕭虎走得太近,這是在敲打兩邊。”
三更時分,史彌遠寫了封密信,用蜂蠟封在硯台底部。“讓張誠速回盱眙,” 他對信使道,“告訴蕭虎,端午前後,西湖的龍舟可能‘迷航’,讓他早作準備 —— 但切記,不可主動開仗,保住互市要緊。” 信使接過硯台時,觸到相爺指尖的涼,那是常年握權的人特有的寒意。
張誠帶回的密信在虎首堡議事廳點燃,灰燼飄落在蕭虎的虎紋腰牌上。“史彌遠倒是消息靈通。” 蕭虎用鐵鉗撥了撥炭火,“徐清叟想借禁軍造勢,理宗想試探我的底線,這場戲,熱鬧得很。” 他對帖木兒道,“從盱眙到淮河口,每五里築一座望樓,高三丈,用松木搭架,上設了望哨,晝夜輪值。”
工匠們在凍土上打樁,松木的清香混著汗味飄散。望樓的橫梁上都刻著編號,“甲一”“甲二”…… 一直排到淮河下游,每個哨位配著望遠鏡(西域傳來的物件)和銅哨,約定 “見南朝船過界,鳴三短一長;見甲士登岸,鳴連續急哨”。帖木兒不放心,又在岸邊埋了絆馬索,偽裝成漁民用的網樁,繩頭系著鈴鐺,稍有動靜便會作響。
蕭虎登上最高的 “甲一” 望樓,向南岸望去,臨安的方向被薄霧籠罩。“知道他們為什麼選端午嗎?” 他對張誠道,“那天兩岸百姓都要觀賽,人多眼雜,正好渾水摸魚。” 他從懷里掏出張圖紙,上面畫著騎兵陣型,“讓阿古拉帶三千騎兵在北岸待命,藏在柳樹林里,不到萬不得已,不許露面。”
清晨,淮河兩岸擠滿了觀賽的百姓。南岸的南宋禁軍 “恰巧” 來了二十艘龍舟,船頭插著 “得勝” 旗,甲士們穿著節日的錦袍,卻在袖中藏著短刀。李全站在旗艦上,望著北岸的蘆葦蕩,心里盤算著只要蕭虎的人敢阻攔,就以 “北人挑釁” 為由搶灘,屆時臨安的旨意自會跟上。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面更精彩!
北岸的望樓里,了望兵敲了敲銅鐘,三短一長 —— 南朝船只未越界,但形跡可疑。蕭虎披著簑衣站在岸邊,身後的蒙古兵正在賽馬,馬蹄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像是在炫耀武力。有牧民牽著馬經過,故意讓馬打響鼻,聲音蓋過南岸的鼓點。
正午時分,李全的旗艦突然偏離航線,朝著北岸漂來。岸邊的宋民驚呼“船要撞過來了!” 張誠正要上前喊話,蕭虎按住他的肩“讓他們漂。” 直到船頭離北岸只剩三丈,蒙古騎兵突然從柳樹林里沖出,列成橫隊,馬刀出鞘的寒光晃得人睜不開眼。李全的旗艦趕緊掉頭,鼓點亂了節奏,像只受驚的鳥。
南岸的龍舟開始表演 “水戰”模擬登船、拋纜繩、射箭,動作整齊劃一,濺起的水花像銀箭。李全站在船頭,用望遠鏡觀察北岸 —— 望樓的了望兵正低頭記錄,蒙古騎兵的陣型沒有絲毫混亂,連馬的呼吸節奏都差不多。“蕭虎是個硬茬。” 他對張俊低語,“看來偷襲不成了。”
北岸的賽馬也變了花樣阿古拉帶親兵表演 “馬上倒立”,馬蹄踏過預先畫的白線,分毫不差。蕭虎讓人抬來幾門小炮,對著江心的礁石試射,石彈落水的巨響震得南岸的龍舟晃了晃。有宋民嚇得後退,卻被禁軍攔住“別怕,是北人在玩鬧。” 可誰都看得出,那炮口的方向,正對著南岸的龍舟隊。
史彌遠派來的暗探混在觀賽人群里,將這一幕記在紙上“北境戒備森嚴,騎兵三千,炮五門,望樓十座。南朝龍舟雖多,未敢越界。” 他不知道,蕭虎也在看他 —— 望樓的了望兵早已認出這個 “穿藍布衫、總往北岸看” 的人,在名冊上標了 “可疑” 二字。
夕陽西斜時,南岸的鼓點慢了下來。李全的旗艦掛出 “回程” 旗,龍舟隊排成縱隊,像條彩帶順流而下。經過北岸時,有個小兵故意將一面 “殿前司” 的小旗扔進水里,旗子飄到北岸,被個蒙古小孩撿起來,當作尿布的系帶。
北岸的騎兵也收了隊,阿古拉勒住馬,對蕭虎道“要不要追上去‘問問’?” 蕭虎搖頭“他們要的是面子,咱們給了他們台階,夠了。” 他讓人把那面小旗送到張誠的公估處,用釘子釘在牆上,旁邊寫著 “端午拾得,南朝之物”。
觀賽的百姓漸漸散去,漢民與蒙古人擠在渡口的茶攤,都在說剛才的 “熱鬧”。“那些南船真威風。” 一個蒙古老漢道。“北人的馬才厲害呢,跑得比船快。” 漢民反駁。茶攤老板笑著添柴“管他船快馬快,只要不打仗,就是好日子。” 這話讓吵嚷的人群安靜下來,只有淮河的水聲嘩嘩作響,像在應和。
李全的 “西湖演練” 奏報送到臨安時,理宗正在看史彌遠遞上的《盱眙互市月報》。“北境安穩,稅銀比上月增兩成。” 史彌遠特意指著 “漢蒙共慶端午” 的條目,“蕭虎還送了些北地的皮毛,說是給陛下的節禮。” 理宗的臉色緩和了些,剛才李全奏報 “北人不敢應戰” 時,他心里的石頭還沒落地。
徐清叟的眼線在殿外候著,听見內侍說 “陛下賞了史相一盞玉杯”,知道事情黃了。他寫給李全的後續密信(約定 “七月再襲”)還沒送出,就被史彌遠的人截獲,放在了理宗的案頭。“徐清叟在福州還不安分。” 史彌遠嘆道,“若不是蕭將軍防備嚴密,恐怕已讓他得逞,屆時兵連禍結,江淮百姓又要遭殃。”
理宗把密信扔在地上,龍袍的下擺掃過燭台“貶他去瓊州,永不回京!” 他沒提李全,也沒提禁軍,就像這場端午的異動從未發生 —— 帝王的權衡里,穩定永遠比一場不確定的勝仗更重要。
蕭虎在望樓里看著南岸的炊煙,周顯遞來張誠的密報“徐清叟被貶瓊州,李全調往襄陽。” 蕭虎笑了笑,將密報扔進火盆“史彌遠這手借刀殺人,夠狠。” 他對周顯道,“把望樓再加固些,別拆 —— 有些戲,得常演給兩邊看。”
帖木兒不解“既然沒事了,何必浪費力氣?” 蕭虎指著淮河上的商船“你看那些船,南朝的運茶,北境的運皮毛,走得越勤,和林與臨安就越不敢輕易動兵。咱們修望樓,不是為了打仗,是為了讓他們知道,想打仗得付出代價。” 暮色中,望樓的影子投在水面,像道沉默的界碑。
盱眙的互市依舊熱鬧。南宋商人帶來了新茶,蒙古牧民帶來了曬干的蘑菇,討價還價的聲音蓋過了江風。沒人再提那天的龍舟與騎兵,只有張誠知道,公估處的牆上多了塊木板,記著南岸禁軍的船型、人數、鼓點節奏,旁邊還有蕭虎的批注“李全所部,善水戰,不善陸戰,可避其鋒,擾其糧道。”
臨安的史彌遠在給蕭虎的回信里,附了張瓊州的輿圖“徐清叟已到貶所,嶺南多瘴氣,恐難再作祟。” 蕭虎看後,讓周顯給張誠捎話“盯著襄陽的李全,此人比徐清叟難對付。”
淮河的水靜靜流淌,載著商船,也載著兩岸的秘密。望樓的了望兵換了輪值,新上來的小兵數著南岸的帆影,忽然問老兵“那些船還會再來嗎?” 老兵望著天邊的晚霞,含糊道“該來的總會來,咱們備好弓箭就是。”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根繃緊的弦,隨時等著被撥動。
喜歡巴圖虎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巴圖虎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