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6 章︰湖心界碑至元三十一年秋?貝加爾湖湖心島)
至元三十一年秋,周顯帶著石匠頭領李老栓沿貝加爾湖西岸勘察石料,三個月內踏遍二十處山場,終于在肯特山深處找到理想青石。“這石叫‘寒玉青’,” 李老栓用鏨子輕敲石面,聲響清越如鐘,“您听,脆而不悶,無石筋裂紋),凍不裂、曬不崩,做界碑能傳百年。”
開采前需舉行祭山儀式,李老栓率石匠跪拜︰“山神賜石,我輩當惜,取石不傷山骨,采後覆土還林。” 按元代采石規制,先在石周挖丈許深溝,露出石體全貌,再用 “楔裂法”—— 在石身鑿排孔,打入鐵楔,灌水凍裂寒地特法,水結冰膨脹助力裂石)。三日後,整塊青石沿預設紋路裂開,截面平整如削。
測量顯示青石長三丈、寬一丈、厚五尺,重約三十萬斤,李老栓在《采石記》標注︰“石質密致,抗壓性強,每平方寸可承重百斤,符合軍器監‘永固標準’。” 這規格遠超普通界碑,周顯解釋︰“湖心界碑需鎮住冰海氣場,非巨碑不可。”
青石開采後,首要難題是運出深山。李老栓設計 “多輪木撬”—— 用二十根直徑一尺的樺木為撬桿,底部墊滾木硬雜木,耐磨),百名工匠分兩側拉繩麻繩浸桐油防腐),每拉丈許便換滾木。“慢而穩是要訣,” 李老栓指揮,“石身重心在中,撬桿需均勻受力,偏一寸就可能側翻。”
山路陡峭處設 “絞車台”—— 用四根松木搭建三角架,頂端裝木滑車,絞繩用八股麻繩擰成,套在石身特制鐵環上。工匠們喊著號子推絞盤“嘿喲!左三圈!石抬頭喲!”),絞車吱呀轉動,巨石緩緩升上平台。有次絞繩突然打滑,李老栓飛身塞楔子,手背被繩磨出血︰“這石是北境臉面,砸不得!”
出山後轉冰路運輸,此時貝加爾湖剛結冰,周顯命人在冰面鋪木板防冰裂),木板間釘鐵條防滑。木撬前由四十頭馴鹿牽引比牛馬更適應寒地),每日行十里,途中設暖帳休息給馴鹿喂鹽巴增強體力)。運輸官脫脫帖木兒記錄︰“每日鑿冰測厚,確保冰層承重,遇薄冰區繞行,五十日方抵湖岸。”
巨石運至湖心島臨時工坊,李老栓帶徒弟們開始細琢。先用 “水法” 找平 —— 石面潑水,覆宣紙,紙上印痕即為凹凸處,再用平鑿鏟平,如此反復三日,石面誤差不超三分元代一尺為十寸,一寸為十分)。“界碑要見天地,不能有半點歪扭,” 李老栓摩挲石面,“人站十步外看,石邊要如刀削般直。”
碑體分三段雕琢︰碑座刻海浪紋象征冰海),碑身留空白待刻字,碑頂預留虎頭浮雕位置。工匠們用 “量桿” 校準各部分比例︰“碑座高五尺,碑身高兩丈,碑頂高五尺,黃金比例,視覺上穩如泰山。” 打磨用細砂岩反復擦拭,直到石面光滑如鏡,能映出人影。
質檢時周顯親自驗收,用鉛垂線測垂直度,用卡尺量尺寸︰“四角誤差僅一分,石面光潔度達標。” 他對李老栓道︰“這石已非頑石,是能言的史筆,要刻的字,字字千鈞。” 老石匠聞言,將鏨子磨得更亮︰“定讓碑文入石三分,風雨不蝕。”
蕭虎從大都與吐蕃調派書法家 —— 漢文由翰林院學士耶律文契丹人,精楷書)書寫,蒙古文請怯薛府書記官帖木兒回鶻式蒙古文專家),藏文邀薩迦寺喇嘛羅桑堅贊精通烏金體)。三人在湖心島帳內會商書寫規範,案上擺著《元朝秘史》《孝經》《大藏經》作為字體範本。
耶律文提出︰“漢文居右,蒙古文居中,藏文居左,符合元代官方文書格式。” 帖木兒補充︰“蒙古文需用朱筆先勾輪廓,確保連筆流暢;藏文豎排,字距要勻,不可斷行。” 羅桑堅贊則強調︰“藏文需避諱聖號,‘天’‘神’等字需加敬語符號。” 三人約定先寫小樣,互校無誤再刻碑。
小樣寫在桑皮紙上,耶律文的楷書筆力遒勁,“虎嘯北境” 四字如劍出鞘;帖木兒的蒙古文圓轉有力,每個字母都帶尾鉤增強連貫性);羅桑堅贊的藏文端莊厚重,豎畫如松。蕭虎審閱後批注︰“三文需氣韻相通,既有各自風骨,又顯一體同心。”
鐫刻前,工匠用朱砂將三文小樣拓印在碑身,耶律文親自核對︰“每個字的位置需居中,行距三寸,字距一寸,不可偏斜。” 李老栓選十名 “細鏨匠”,分工刻字︰漢文用平鑿筆畫工整),蒙古文用圓鑿連筆圓潤),藏文用尖鑿豎畫挺拔)。
首字 “虎” 的鐫刻最費功夫,漢文 “虎” 字最後一捺長三尺,工匠需屏息凝神,一鑿一錘均勻用力,既保證深度三分),又不失筆鋒。帖木兒在旁監督蒙古文︰“這個‘北’字的尾鉤要向上翹,顯氣勢;藏文的‘海’字三點要如浪花,呼應碑座紋飾。” 羅桑堅贊則用竹簽輕點藏文筆畫,糾正偏差。
刻完一字便用毛刷清理石屑,李老栓用手指撫摸刻痕︰“深度夠了,但邊角要修圓,免得割傷讀碑人。” 工匠們用細銼打磨字口,使筆畫圓潤卻不失稜角。三文刻畢,整座碑身如鋪錦繡,三種文字在陽光下各顯神采,卻又渾然一體。
碑頂虎頭由李老栓親自動手,他先在石上畫虎頭輪廓 —— 虎目圓睜直徑一尺),虎口微張露四顆獠牙),鬃毛向兩側飛揚象征風雪),虎耳內側刻忍冬紋漢地紋樣,取 “堅韌” 意)。“這虎不是凶虎,是鎮虎,” 李老栓對徒弟說,“眼神要威而不怒,顯守護之意。”
浮雕用 “分層鑿法”︰先鑿出虎頭大體輪廓深五寸),再細化五官眼窩深鑿,鼻骨突出),最後刻鬃毛用斜鑿剔出層次感)。每鑿一下都參考使虎部落的虎皮標本,確保虎紋走向自然。有次刻到虎目,李老栓停錘︰“虎目要留白,用石之原色,方顯炯炯有神。” 遂保留石面本色,不做額外雕琢。
浮雕完成後,帖木兒帶來使虎部落首領巴圖驗收,巴圖撫著虎頭感嘆︰“這虎有魂!像部落最老的那頭神虎。” 他取下腰間虎骨佩飾,輕叩虎頭︰“願虎魂護碑,冰海不枯,界碑不倒。” 李老栓聞言,將巴圖的話刻在碑側小字蒙古文),讓部落心意與碑文共存。
立碑前需築 “萬年基”—— 在湖心島預設位置挖三丈見方、兩丈深的基坑,底層鋪三十層松木防腐處理,用瀝青浸泡),中層填碎石與石灰糯米漿元代 “混凝土”),上層用青石板鋪成 “八卦形”增強承重均勻性)。周顯命士兵夯土︰“每鋪一層夯三遍,直到木夯反彈有力。”
地基中央埋 “鎮石”—— 一塊刻滿梵文咒語的隕石從西域傳入,部落視為神物),羅桑堅贊誦經祈福︰“願大地之力托此碑,永鎮北境。” 地基凝固七日後方可立碑,期間每日測沉降︰“僅下沉半寸,符合‘寸沉標準’。” 周顯在《地基考》中寫道︰“凍土築基,需借石灰之力拒水,松木之性抗凍,方保千年不陷。”
立碑前一日,工匠們在地基上擺滾木,碑體兩側系纜繩,三百名士兵分四角待命。李老栓檢查所有工具︰“絞車軸要涂牛油,纜繩接口需纏鐵環,萬無一失。” 冰海的月光下,界碑靜靜臥在滾木上,等待次日的莊嚴時刻。
至元三十一年秋分日,立碑儀式在湖心島舉行。蕭虎、拔都親率漢、蒙古、使虎部落、吐蕃代表登島,士兵列陣如牆,使虎部落的馴虎伏于碑側系紅綢,顯溫順)。祭壇擺三牲漢地牛、蒙古羊、藏地青稞酒),柏枝燃起的青煙直上雲霄,與冰海霧氣交融。
辰時三刻,拔都揮令︰“起碑!” 絞車轉動,纜繩繃緊,三十萬斤的界碑緩緩升起,士兵們齊聲喊號︰“一、二、穩!” 李老栓在旁用竹竿校正垂直度︰“左偏一寸!右纜加力!” 半個時辰後,碑體垂直落入地基,工匠立即用楔子固定,灌石灰漿封縫。
立碑後行 “三獻禮”︰蕭虎獻漢文祝文“維此秋分,立碑定界,冰海為池,永固疆土”),拔都用蒙古文宣誓“以長生天之名,護此界碑,違者必遭天譴”),羅桑堅贊誦藏文祈福“願三寶加持,人畜興旺,風雪不侵”)。使虎部落首領巴圖則獻上虎皮,鋪于碑座︰“虎族與碑同守北境。”
儀式後,耶律文向各族民眾解讀碑文︰“‘虎嘯北境’顯軍威,‘冰海為池’明地理 —— 貝加爾湖如城池之池,界碑為池岸,北境疆土以此為界,清晰可辨。” 他指著蒙古文︰“帖木兒書記官寫的‘永固’二字,蒙古語意為‘石上之誓’,與漢文同義。”
羅桑堅贊補充藏文深意︰“藏文‘護界’二字含‘慈悲守護’意,非武力征服,乃共護安寧。” 巴圖雖不識文字,卻懂虎頭碑的寓意,對部民道︰“碑在如虎在,以後打獵、放牧,見碑就知是咱們的地界,外人不可亂闖。”
蕭虎在碑側立《界碑釋義碑》小碑,刻漢蒙雙語),詳解碑文由來與邊界範圍︰“東至勒拿河,西至葉尼塞河,南至貝加爾湖岸,北至凍土帶,皆屬元境。” 這解讀讓界碑從冰冷的石頭變成人人能懂的疆土符號。
立碑後,拔都與蕭虎定下守護規矩︰湖心島設戍卒十名漢三、蒙古五、使虎部落二),每日清掃碑體,每月初一祭碑漢地獻酒、蒙古獻奶、部落獻獸骨);每三年由軍器坊檢修碑文,補刻風化處;商隊、牧民途經需向碑行禮不下跪,行鞠躬禮)。
周顯命人繪制《界碑方位圖》,標注至各部落的距離“距使虎部落營地五十里,距蒙古千戶所百里”),圖中界碑用朱筆標出,附《守護章程》漢蒙雙語)。脫脫將界碑拓片分送大都、西域、吐蕃︰“讓天下知北境有此碑,疆土分明,不容侵犯。”
秋分的夕陽照在界碑上,三文同輝,虎頭如生。李老栓望著自己雕琢的作品,對徒弟說︰“咱石匠留不下名字,但這碑能留千年,比啥都強。” 冰海的浪濤拍岸,似在回應這跨越民族的盟約,界碑的影子投在冰面上,如同一道永不磨滅的疆土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