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了電話,北司提督靠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著跪在地上的鄭國成。
他沒有說話,而是扭頭敲了敲自己左側後方的窗戶。
很快,窗戶被打開,一個人探頭進來。
鄭國成認得出,那是提督大人最信任的副手。
一個話不多,在北司存在感不高,但每次出動都“很干淨”的人。
“申家。”
提督大人如此說。
對方沒有回應,只是默默關上了窗戶。
“到這里就夠了,聖人府上必須是干淨的。”
“這對我們大家都好。”
提督大人听上去很平靜,但鄭國成知道這是不容拒絕的意思。
對大家都好,這是個萬能的理由或者借口。
因為如果你讓大家都不好,那這場大戲就演不下去了。
“可是存東西的地方都已經被發現了。”
鄭國成依然有些擔心︰“順著查下去,遲早會查到北邊的。”
“我們攔得了一時,攔不了一世啊!”
北司提督搖搖頭︰“北邊關我們什麼事?要說窮山惡水還出铃弝啎a 煆┐匱 魴┬ 撞灰 募一錆芷婀致穡俊 br />
“那邊太冷啦,它們脖子以上都被凍壞了,不知進退。”
“但我們知道就行了。”
“說到底,就算查到它們,你覺得就能動得了嗎?”
鄭國成一愣,旋即搖了搖頭。
他也覺得不行。
大明太大了,很多地方帝京都鞭長莫及。
甚至連魯地都動不了,更別說冰天雪地的極北之地了。
或許也正因為如此,那些人才敢跟k家同流合污吧。
“唐有節度使,我大明也有鎮守府。”
北司提督淡淡一笑︰“真是一脈相承啊。”
“若非尚有夷虜未滅,天知道這日月山河,還能不能湊在一起咯!”
依然跪著的鄭國成不敢說話了,他知道這甚至不是現在的自己可以听的。
屋內就此安靜下來,一坐一跪的兩個人,仿佛達成了某種奇怪的平衡。
......
當日夜里,帝京申家大宅起火。
五軍都督府救援不及,最終闔府上下無一幸存。
本就在醫院負責照料申正的申家人,也不知所蹤。
遠在魯地的申氏本家,竟然不敢派人來收拾善後。
只能請求在帝京的友人幫襯。
其後又過數日,聖人府上呈送奏本,彈劾五軍都督府救援不力。
隨即,內閣文首方克己,攜一眾三品以上大員,聯名彈劾北司十項重罪。
北司對此不做任何回應,彈劾也全被宮中強令駁回。
一切照舊,未曾改變。
大明,風平浪靜。
......
極北鎮守府,鎮守府行營,哧塔城。
這座常住人口還沒大明腹地一個鎮多的行營,卻管理著大明麾下眾多鎮守府中最大的土地。
雖然絕大多數都是荒無人煙的凍土雪原,但蘊含的礦藏和廣袤的林海,值得人們在此駐足。
而在這片廣袤的,寒冷的,但卻依然富饒的土地上。
赤底團龍旗和日月同輝旗,依然在寒風中飄揚,昭示著大明于此的存在。
但這似乎只是表象,因為在那旗幟飄揚下的城垣中,竟然生活著形形色色的夷虜,真的是相當不符合大明對于夷虜子的管理模式。
因為這里是極北鎮守府,雖然還遠不是最北的地方,卻已經形成了獨特的運行模式。
“奧涅娃,听說過兩天有民用火車經停這邊,是真的嗎?”
“那還有假?我家那位可是管車站調度的,他能不知道火車啥時候來嗎?”
“那可得緊著點,好容易等到了,我想著能買上些好東西呢。”
“有這錢你不如存起來,等孩子們長大了拿去交學費呢。”
“我哪能和你比啊,我家那位就是站崗巡邏的,一年掙不到幾個錢,養大孩子都費勁,根本不敢想能讓他們去到南邊讀書。”
封閉的木屋里,兩個羅剎呂人正坐在低矮的椅子上洗衣服,順便聊天。
雖然穿得樸素,但羅剎人那種年華尚在時如精靈般的美麗,依然有所體現。
寒風捶打著她們身後的窗戶玻璃,發出惱人的動靜,但她們早已熟視無睹。
而就在那窗外的路面上,正對著窗沿底下。
一個骨瘦如柴的羅剎虜子,被逐漸落下的雪花掩蓋。
極北鎮守府的規矩就是如此。
因為流放至此的大明人很少有呂的,就算有也是粗陋型,畢竟樣貌好的早就被教坊司截胡了。
這就讓在戰斗中被俘的羅剎人找到了機會,一些羅剎呂人可以靠自身優勢依附于明軍,至少讓她們的生活比被新羅剎派來這邊“探險”時,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但沒有優勢的羅剎虜子,就只能在寒風中等待消亡了。
畢竟它們是俘虜,而極北不養俘虜,也養不起。
珍貴的糧食只會留給明軍和大明來的流放犯,而不是在戰斗中被俘的夷虜子。
尤其是它們當中有價值的都已經被送到奴爾甘都司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裝車運過去都被嫌棄浪費空間的究極樂色。
連牙行都不要,極北鎮守府自然也不會養著了。
好消息是,這里很冷,它們凍久了便沒了知覺,不會太痛苦。
而且在天氣轉暖之前,也不會腐爛,屬于是比較干淨的“永久下播”方式。
“安切夫!你這懶散的家伙!快去把車給我擦了!”
“若是讓老爺知道你這樣偷懶!定要罰你兩天不許吃飯!”
“快點!你這只會浪費糧食的夷虜子!”
又胖又吵,把尖酸刻薄四個字體現得淋灕盡致的羅剎人嬤嬤,站在院子里指著一個同為羅剎人的矮小男孩不停叫罵。
被罵的男孩穿著破陋的襖子,臉上和手上被凍得通紅,卻不敢怠慢,忙跑去燒水擦車。
畢竟能有個擦車的活兒已經很幸運了。
要知道,在城中的街道上可多得是被凍到像石頭般硬的羅剎虜子啊!
“嬤嬤您快點回去吧,我們會替您盯著他干活的。”
一隊背著步槍的明軍巡邏經過這里,領頭小旗的見到嬤嬤還主動點頭笑笑。
明軍主動給夷虜子點頭笑笑?
這種事放到其他地方,都可以寫成科幻故事上報紙了!
除開這隊巡邏的明軍,在外頭大院的正門邊上停著軍車和卡車,還建了個小屋子。
里頭還有倆明軍,一個縮在行軍床上裹著毯子打瞌睡,一個背著槍站在玻璃前值守。
腳邊還趴著一條同樣在呼呼大睡的軍犬,主打的就是在夢里放哨、口水站崗。
之所以能有明軍守衛巡邏,是因為這里是鎮守府衙門,也是哧塔總兵虎昌祚的家宅。
里頭三五層西式規格,卻有著華夏風細節的大別墅,周邊配上類似風格的功能性建築,還有被圍牆和柵欄圈起來的大院子,以及因為冬日寒冷而封閉的小牧場,這就是鎮守府衙門的全部了。
看著其實並不像個衙門,倒像是阿米那邊的農場主屋。
“這天冷的!”
嬤嬤瞧見那男孩終于開始忙活,便轉身開門進了屋。
她拍打了幾下身上的雪沫子,散去寒氣,才朝著客廳走去。
“夫人?”
她來到客廳的壁爐前,輕輕喚了一聲。
“噓~剛睡著。”
穿著西式裙裝,裹著毛絨披肩的總兵夫人,正輕輕搖晃著搖籃。
里頭躺著的小嬰兒,在壁爐釋放的溫暖中,睡得香甜。
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這三個不同年齡段的人,都明顯不是大明人。
但兩個大人又都說著官話。
且輕晃了一陣兒,確定孩子已經睡熟了,總兵夫人便輕手輕腳的離開。
嬤嬤則是很自覺的守在邊上,替她看著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