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昂決定正式對付一下屋頂漏雨的問題。
這次不是臨時抱佛腳地堵漏點，而是打算請人來看看，能不能做個像樣的防水。
促使他下定決心的，是某天夜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那幾個搪瓷盆不堪重負，相繼滿溢，導致宇文殤宣稱他的備用鍵盤險些遇難，並以此為由，蹭走了陸子昂珍藏的最後一點大紅袍。
請來的師傅是個老師傅，話不多，手腳麻利，圍著茶館屋頂轉了兩圈，眯著眼看了半天，最後吐出一口煙圈“老房子了，瓦片不行了，光做防水不行，得換一批瓦。”
陸子昂一听“換瓦”兩個字，眼前就開始自動浮現鈔票長翅膀飛走的畫面。
他試圖掙扎一下“師傅，就不能……局部處理一下？”
老師傅用看外行的眼神瞥他一眼“局部？你這屋頂就跟那篩子似的，到處是眼兒。今天堵了這兒，明天漏那兒，費那勁干啥？一次弄好，省心。”
最終，討價還價，定了個折中的方案換掉最破舊的那部分瓦片，其他區域做加強防水。即使這樣，也花了陸子昂一筆不小的“棺材本”。
他看著老師傅帶著徒弟們爬上爬下，叮叮當當，心里那點咸魚安逸感，跟著舊瓦片一起被掀了下來，有點不是滋味。
資金驟然緊張，連帶著給阿黃的火腿腸都從“王中王”降級成了普通品牌。
阿黃倒是沒什麼意見，照舊吃得歡實。張明宇察言觀色，最近來蹭飯都自覺地自帶饅頭咸菜。
只有宇文殤，依舊沒心沒肺地惦記著他的高端顯卡，時不時念叨兩句“等哥有錢了”。
茶館歇業兩天。
陸子昂沒地方去，大部分時間就搬把椅子坐在後院，看著師傅們干活，偶爾遞個工具。
空閑時，他就拿出那個破舊的筆記本，寫寫畫畫。
不是劇本，也不是小說，是一些零散的句子，有的像詩，有的像歌詞，沒什麼章法，純粹是打發時間。
其中一頁，他隨手寫了段關于雨的 “老街的雨，敲著青瓦的琴鍵， 奏不出肖邦，也彈不了貝多芬， 只有阿婆的收音機，咿咿呀呀， 和著漏水的盆，叮咚，叮咚。”
寫完了，他自己看了看，覺得有點矯情，順手把那頁紙撕下來，團了團，本想扔進灶膛，發現早就沒了灶膛，便隨手塞進了旁邊準備扔掉的、裝過水泥的廢紙袋里。
屋頂修好那天，天空放晴，陽光照在新換的黛青色瓦片上，泛著濕潤的光澤。陸子昂付完尾款，看著瞬間癟下去的錢包，肉疼了好一陣。
老師傅臨走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房子跟人一樣，年紀大了就得拾掇拾掇，拾掇好了，才能住得長久。”
陸子昂送走師傅，回頭看著煥然一新的屋頂，屋檐下的燕子窩安然無恙，心里那點肉疼似乎淡了些。至少，下次下雨，能睡個安穩覺了。
他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沒想到，幾天後，張明宇舉著手機，大呼小叫地沖進茶館“昂哥！昂哥！你寫歌了？！” 陸子昂正在泡茶，手一抖，熱水差點澆手上“瞎嚷嚷什麼？”
“你看！你看這個！”張明宇把手機屏幕懟到他眼前。
那是一個音樂播放平台的界面，一首名為《老街的雨》的新歌，演唱者是個完全陌生的名字，但作詞人一欄，赫然寫著“陸子昂”！
歌曲簡介里還寫著“靈感源于一次偶遇，感謝陸老師充滿生活氣息的文字。”
陸子昂點開播放。旋律很簡單，民謠風格，吉他伴奏，歌手的聲音有點青澀，但唱得還算真誠。歌詞，正是他那天隨手寫下來又團掉的那幾句！
“這……怎麼回事？”陸子昂有點懵。
宇文殤聞訊湊過來，听了半截，摸著下巴“嘖，曲子譜得一般，詞倒是還行，挺有你那種……咸魚味的哲理。你啥時候賣的詞？”
“我賣個鬼！”陸子昂終于想起來，那天收拾修屋頂的垃圾時，是張明宇這小子自告奮勇把那些廢紙袋搬去扔的！“是不是你？扔垃圾的時候瞎顯擺？”
張明宇縮了縮脖子，小聲辯解“我……我就是覺得昂哥你寫得好，扔了可惜……正好踫到個在影視城采風的音樂學院學生，就……就給他看了一眼……我真沒說是你寫的！
我就說是一個高人寫的……誰知道他這麼實誠，真把你名字掛上去了！”
得，這下可好。他那點矯情的隨手涂鴉，不僅見了光，還被人譜了曲，上了架！雖然目前收听量寥寥無幾，評論也只有幾條“詞不錯”、“聲音挺干淨”之類，但“陸子昂”這三個字，又一次以他完全沒預料到的方式，出現在了公眾視野。
王導的電話第一時間追了過來，語氣興奮得像發現了新大陸“老陸！你可以啊！不聲不響進軍樂壇了？什麼時候給我們劇寫個主題曲？價格好商量！”
陸子昂直接掛了電話。
更讓他無語的是，那個音樂學生，竟然根據張明宇模糊的“高人”描述，一路摸到了老街，帶著吉他，怯生生地站在茶館門口，說要當面感謝“陸老師”的靈感啟迪，還想請他指點一下編曲。
陸子昂看著眼前這個滿臉青春痘、眼神清澈又執著的大學生，拒絕的話在嘴邊轉了三圈，最後變成了一句“進來喝杯茶吧。”
學生受寵若驚，捧著茶杯，激動得語無倫次。
陸子昂大部分時間沉默地听著，偶爾在學生問到“這里用和弦合不合適”時，他會抬頭听听窗外老街的聲音，然後說“試試再慢點，像下雨天走路，別太趕。”
學生如獲至寶，埋頭在筆記本上狂記。
等人走了，宇文殤調侃道“老陸，你這‘隨緣指點法’又開張了？這次是音樂流派？” 陸子昂沒理他，看著窗外新修的屋頂。
陽光明媚，瓦片干爽，暫時沒有下雨的跡象。
他嘆了口氣。
看來，想徹底躺平，是沒那麼容易了。
這平凡生活里，總能冒出點意想不到的浪花。
不過，好像……也不算太糟？
他拿起筆，在新的一頁紙上，又隨意劃拉了幾個字 “瓦片換了新的， 雨還是一樣的雨。”
算了，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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