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王”總裁的熱度，像一陣掠過水面的風，吹起幾圈漣漪後，並未如陸子昂希望的那樣徹底平息。
雖然扛著長焦鏡頭來偷拍的狂熱分子少了，但一種更“文明”也更執著的影響，開始悄然滲透進養老公寓的日常。
<ega3”的進口貓糧試用裝，被直接寄到了養老公寓，收件人寫的是“總裁先生”或“貓王收”。
小周前台看著那一堆價格不菲的貓糧，哭笑不得。
緊接著，幾家寵物用品公司發來了合作邀請，希望“總裁”能“代言”他們的貓爬架、貓玩具、甚至寵物服裝，開出的條件頗為誘人，包括終身免費供應產品和一筆“形象使用費”。
更離譜的是一家文創公司，寄來了設計草圖，想以“總裁”睥睨天下的表情為原型，開發一系列周邊產品︰馬克杯、帆布袋、手機殼……甚至還計劃推出“貓王ソ蔑視”表情包。
小鄭干事再次興奮起來，拿著厚厚的合作意向書來找陸子昂︰“陸老師！機會啊！這可是將咱們公寓品牌化、ip化的好機會！‘總裁’的商業價值不可估量！”
陸子昂正在試圖教“總裁”把毛線團從沙發底下撈出來未果），聞言頭也沒抬︰“它的價值在于它是一只貓，不在于它能賣多少錢。”
“話不能這麼說！”小鄭干事力爭，“這也是擴大影響，增加收入，改善大家生活嘛！您看，要是接了代言，‘總裁’的貓糧問題就徹底解決了！還能給公寓創收！”
“它不缺貓糧。”陸子昂指了指牆角那堆還沒開封的進口貨，“而且，它未必樂意。”他看了一眼正用屁股對著他們的“總裁”，覺得這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貓懂什麼樂意不樂意……”小鄭干事嘀咕了一句，見陸子昂臉色不對，趕緊改口，“那……那至少表情包可以考慮一下吧？不費什麼事，還能娛樂大眾……”
陸子昂放下手里的逗貓棒“總裁”從來不理這玩意），嘆了口氣︰“小鄭啊，你覺得‘總裁’為什麼待在這兒？”
“因為……這兒舒服？有吃的？”小鄭干事不確定地回答。
“因為它在這兒能當只普通的貓。”陸子昂看著窗台上打盹的“總裁”，“想曬太陽就曬太陽，想不理人就不理人，不用被迫營業，不用對著鏡頭擺拍。
你把這些商業的東西引進來，它這日子還能清淨嗎？到時候，它要是一個不高興，撓了哪個金主爸爸，或者干脆離家出走，這責任誰負？”
小鄭干事噎住了，似乎沒想過“貓王”可能罷工的問題。
“再說了，”陸子昂繼續補刀，“它要是真成了商業符號，天天一堆人圍著它轉，還有空來陪這些老頭子老太太解悶嗎？老人們是喜歡看一只自在的貓，還是喜歡看一只被包裝起來的商品？”
這話戳中了要害。小鄭干事想起老人們平時確實就喜歡看“總裁”遛彎、曬太陽、偶爾施舍般地讓人摸兩下，要是真變得遙不可及，反而沒了意思。
“可是……這些合作……”小鄭干事看著那些誘人的條件，還是有點舍不得。
“都拒了。”陸子昂一錘定音，“就說‘總裁’年紀大了，喜靜，不接任何商業活動。它現在的主要任務是……養老。”
小鄭干事︰“……”他第一次听說貓還需要專門養老的。
雖然心有不甘，但小鄭干事還是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開始苦哈哈地寫拒絕郵件。
然而，資本的嗅覺是靈敏的，且不乏死纏爛打之輩。一家以營銷手段彪悍著稱的寵物食品公司，見郵件石沉大海，竟然派了業務員直接上門堵人。
業務員西裝革履，嘴皮子利索，堵在公寓門口，對著出來遛彎的陸子昂就是一通輸出，從品牌理念講到市場前景，再講到對“銀發群體與寵物情感紐帶”的社會關懷，最後捧出一份厚厚的合同和一張數額可觀的支票。
陸子昂听得昏昏欲睡，只捕捉到幾個關鍵詞︰拍廣告、配合宣傳、約束條款。
他等對方說完，才慢悠悠地指了指正蹲在牆頭、冷眼看著這邊的“總裁”︰“你問它吧。它同意就行。”
業務員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陸老師真會開玩笑，貓怎麼能……”
話沒說完，只見“總裁”似乎被這陌生人的聒噪惹煩了，尾巴不耐煩地甩了甩，然後，極其清晰地、對著業務員的方向——“呵——呸！”
一口小小的、意義明確的唾沫星子，精準地落在了業務員擦得 亮的皮鞋尖上。
業務員︰“……”
陸子昂︰“看，它不同意。”
業務員臉色青白交錯，看著鞋面上的濕痕，又看看牆頭那只一臉“你能奈我何”的貓，最終訕訕地收起合同走了。估計在他的職業生涯里，從未遭遇過如此直白且具有侮辱性的拒絕。
這一幕恰好被買菜回來的張大媽和李大爺看見，迅速成為了公寓里的新談資。
“看見沒！咱們‘總裁’就是有骨氣！視金錢如糞土！”張大媽與有榮焉。
“那是！隨咱們院長！清高！”李大爺總結道。
經此一役，“總裁”的商業價值探索之路徹底被堵死。小鄭干事也徹底死心，對外統一口徑︰“我院貓咪，概不參與任何商業活動，專注養老。”
陸子昂的生活終于再次清靜下來。他獎勵性地給“總裁”開了一個昂貴的進口貓罐頭別人送的），“總裁”嗅了嗅，勉強吃了幾口，依舊那副“賞你面子”的德行。
夕陽下，一人一貓又坐在了老地方。陸子昂織著毛衣，“總裁”揣著手打盹。
收音機里放著咿呀的戲曲，偶爾夾雜著電流的雜音。
陸子昂看著身邊這只給他惹來不少麻煩，但也擋了不少事情的貓，忽然覺得，養個這麼有“態度”的室友，也挺好。
至少，對付那些想薅羊毛的，比他自己開口有用多了。
他戳了戳“總裁”軟乎乎的肚子︰“喂，下次吐口水，瞄準點，別浪費了。”
“總裁”眼皮都沒抬，尾巴尖不耐煩地掃了一下，算是回應。
得，溝通失敗。
陸子昂也不在意，繼續跟他的毛線較勁。
商業價值？ip化？
不如眼前的罐頭實在，不如窗台的陽光暖和。
這才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