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城的梧桐葉黃了又綠,綠了又黃,晃眼間,幾條熱搜的工夫,幾年就這麼悄沒聲兒地溜走了。
橫店對面那棟牆皮脫落的筒子樓終于還是拆了,原地拔起一座嶄新的“星光養老公寓”。
陸子昂,曾經的“踫瓷尸專業戶”、“環保魔尊”、“全網在逃喜劇人”,如今是這棟公寓里最年輕的住戶,兼名譽院長——主要工作是負責在夕陽紅棋牌室耍賴,以及偷摸給樓下廣場舞隊改編排。
此刻,他正翹著二郎腿,癱在公寓天台自制的老藤椅里,腳邊戳著根魚竿,魚線垂下去,末端拴著的卻不是魚餌,而是一個小小的遙控器,正對著樓下廣場上那群活力四射的大媽。
“張姨!第五排左邊第三個!動作又錯了!是‘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不是‘隔壁的泰山’!腳!腳跟著節奏點!對嘍!”
他對著一個老舊的對講機懶洋洋地指揮,聲音里透著一種被陽光曬透了的松弛。
樓下領舞的張大媽——當年抗癌健身操的領軍人物——猛地抬頭,精準地找到天台那個模糊的人影,隔空揮了揮拳頭,動作卻立刻標準了起來。
對講機里傳來夾雜著喘息的豪邁笑聲“知道了知道了!小陸院長,晚上給你留剛炸的糖油果子!”
陸子昂嘿嘿一樂,縮回藤椅,拿起旁邊小幾上泡著胖大海的搪瓷缸子,美滋滋地呷了一口。
歲月這把殺豬刀,到了他這兒,好像突然改了性子,變成了一把溫柔的木梳,只輕輕梳理走了那些驚心動魄、雞飛狗跳,留下了這一身的閑散安逸。
幾年前,那場與資本轟轟烈烈的“工牌申遺”大戰後沒多久,他腦子里的那個【反向成就系統】,就跟它的出現一樣突兀地,悄無聲息地解綁了。
沒有告別,沒有提示音,甚至沒有一點點防備。
就是一個尋常的午後,他蹲在影視城舊址——現在已經改造成市民公園——的池塘邊,試圖用系統出品的“痛苦面具”技能模擬一下“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悲壯感,結果差點真把自己憋暈過去。
等他嗆咳著回過神來,才發現腦海里那片叮當作響、沒事就愛刷存在感的半透明面板,消失了。
那個逼他社死、逼他成名、逼他一次次從咸魚鍋里蹦 出來的玩意兒,就跟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他當時愣了好幾分鐘,第一反應不是狂喜,而是下意識地左右看了看,警惕著是不是又有什麼隱藏攝像機在拍,或者下一秒就會有個穿高定西裝的林綰綰式人物跳出來,宣布這是新一輪的整蠱。
但沒有。
只有微風拂過柳梢,池塘里的胖鯉魚吐了個泡泡,遠處傳來大爺們下象棋的吆喝聲。
世界安靜得……有點過分真實。
他試著在心里默念“系統?”“在嗎?”“hello?”“芝麻開門?”“天王蓋地虎?”……毫無反應。
巨大的、近乎失重的輕松感,慢了好幾拍,才如同漲潮的海水,一點點淹沒了他。
他自由了。
真的可以,安安靜靜地,當一條再普通不過的咸魚了。
剛開始那陣子,娛樂圈還真泛起過幾圈漣漪。“陸子昂去哪了?”“那個熱搜體質怎麼突然沒動靜了?”各類猜測甚囂塵上,什麼被封殺了,什麼出家了,什麼被外星人抓走做研究了……
王導——如今已是王導演出品必屬精品的名導——在接受某個采訪時被問到,只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子昂啊,他找到了更舒服的活法。”
確實舒服。
系統解綁,仿佛也帶走了他身上那點招蜂引蝶的戲劇性磁場。日子終于回歸了它本該有的平淡節奏。
他用之前攢下的積蓄,加上一點小小的、絕不影響他躺平心態的投資收益,盤下了這棟養老公寓,美其名曰“提前適應退休生活”。
偶爾,也會有曾經的熟人找上門。
宇文殤扛著他最新改造的、號稱能自動識別魚群並投餌的“智能魚竿”跑來,非要跟他比拼誰先釣上池塘里那條成了精的大鯉魚,結果魚竿短路,差點把兩人都電成爆炸頭。
張明宇已經長成了沉穩的青年導演,拿著自己打磨了多年的劇本過來,小心翼翼地想請“陸老師”出山指點一二,或者哪怕就掛個藝術顧問的名頭。
陸子昂翻完劇本,認真提了幾點意見,關于角色動機和節奏把控,至于出山?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印著“心如止水”的文化衫和腳上的人字拖,嘿嘿直笑。
小張導演最後拿著修改意見心滿意足地走了。
甚至連林綰綰都出現過一次。開著一輛低調了許多的黑色轎車,依舊妝容精致,氣場卻柔和了不少。
她沒提合同,沒提投資,只遞過來一盒頂級茶葉,說是正好路過。
兩人在天台喝了半小時茶,聊了聊影視城這些年的變化,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閑話。
臨走時,她看著樓下跳廣場舞的大媽們,忽然輕笑一聲“現在這樣,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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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陸子昂哭笑不得的是,不知道哪個缺德帶冒煙的,把他當年在《仙魔戀》片場黑袍碾瓜子仁的花絮,和他現在癱在藤椅里指揮廣場舞的畫面剪在了一起,配文
一代魔尊的歸隱生活
從社死到退休
居然又小小地上了一把熱搜尾巴。
底下評論全是“哈哈哈”和“慕了慕了”。
“嘖,這屆網友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陸子昂當時刷到,也只是撇撇嘴,把手機扔到一邊,繼續研究他的新釣餌配方去了。
他是真的愛上了釣魚。這項運動完美契合了他現階段的人生哲學願者上鉤,不急不躁,大部分時間用來打盹和放空。
當然,偶爾也會有點“後遺癥”。
比如某次社區搞聯歡,非要讓他這個“前知名人士”出個節目。推脫不過,他只好硬著頭皮上了台,看著底下坐著的街坊鄰居,張大媽李大爺王嬸子,一張張熟悉的笑臉。
他清了清嗓子,下意識地就想來段即興吐槽,話到嘴邊猛地剎住——系統沒了,可別再搞出什麼ど蛾子。最後,他只干巴巴地唱了半首忘詞跑調的《夕陽紅》,在一片善意的哄笑聲中狼狽下台。
下來後,他摸著胸口,長出一口氣。
還好,只是尷尬,沒有觸發任何成就。
也有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搬把小馬扎,坐在天台上,看著遠處影視基地依舊璀璨的燈火。那里依舊上演著名利場的浮沉,誕生著新的傳奇和笑話。
那些被閃光燈追逐、被話筒包圍、被無數雙眼楮凝視的日子,有時候想起來,恍如隔世,像一場熱鬧又荒誕的夢。
夢里有個被系統逼著四處社死的年輕人,跌跌撞撞,哭笑不得。
而現在,夢醒了。
他低頭,看了看手里最新買到的一根碳素魚竿,手感輕巧,韌性十足。
“嗯,明天試試這個去。”他喃喃自語,嘴角噙著一絲心滿意足的微笑。
樓下的廣場舞音樂換了一首,是最近流行的新曲子,節奏感更強了些。張大媽她們跳得有點亂。
陸子昂拿起對講機,調整了一下頻率,聲音依舊懶洋洋的
“喂,喂……張姨,節奏,注意節奏……對,抬左腳,扭胯……哎,對了!完美!”
他放下對講機,重新癱進藤椅里,眯起眼楮,看著夕陽把自己和整個世界都染成暖金色。
魚竿輕輕動了一下。
或許有魚上鉤,或許只是風吹。
但他並不急著去看。
日子還長,有的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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