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沉重的黑暗。
陸子昂感覺自己像一顆被遺忘在深海的螺絲釘,意識在無邊的墨色里沉浮。沒有時間,沒有空間,只有無數破碎的、尖銳的、充滿痛苦和絕望的嘶鳴,如同37根燒紅的鋼針,持續不斷地攪動著他的腦髓。
【宿主意識閾值低于5!強制保護機制生效!】
【深度昏迷中……】
【‘耗材頭子’體驗卡試用版)激活︰被動接收37個不穩定腦電波源殘余信號……】
【信號解析中錯誤率99)︰‘痛’、‘冷’、‘媽媽’、‘放我出去’、‘編號073’……】
混亂的囈語和尖銳的痛感如同潮汐,沖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堤壩。他感覺自己被撕裂成了無數碎片,每一片都浸泡在不同的、名為“耗材”的絕望里。
【警告!檢測到外部物理刺激!威脅等級︰高!】
【強制喚醒協議嘗試啟動……1…失敗!宿主精神力枯竭!】
一絲微弱、但極其尖銳的刺痛感,如同冰錐刺破厚重的黑暗帷幕,強行鑽了進來!這痛感來自現實世界,來自他的左臂!不是幻痛!是真實的、被針扎的刺痛!
陸子昂殘存的意識猛地一顫!
現實世界。
慘白的病房,只有監護儀器規律的滴答聲。陸子昂躺在病床上,臉色灰敗,嘴唇干裂,呼吸微弱。他的左臂衣袖被卷起,露出手臂內側那個早已愈合的、煙疤形狀的舊傷。
一個穿著護士服、戴著口罩的女人,正拿著注射器,針尖懸停在陸子昂手臂的靜脈上方。針管里是某種無色的液體。她的眼神冰冷,動作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針尖即將刺入皮膚的瞬間!
陸子昂那毫無生氣的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擊中般猛地一顫!左臂肌肉條件反射般劇烈收縮!那只本該無力垂落的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抬起,死死攥住了護士持針的手腕!
“呃!”護士顯然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手腕被攥得生疼,針管差點脫手!她眼中閃過一絲驚愕和狠厲,另一只手立刻去掰陸子昂的手指!
但陸子昂的手指如同焊死了一般!他緊閉的雙眼眼皮劇烈地顫抖著,喉嚨里發出 的、如同困獸般的低吼!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病號服!
【警告!外部威脅激活宿主深層求生本能!】
【‘精神防火牆’碎片被動重組!】
【37個不穩定腦電波源信號受到宿主劇烈情緒牽引!同步率異常飆升!】
【警告!精神風暴反噬風險!】
意識深淵。
那37道混亂的、充滿痛苦的意識流,仿佛被陸子昂那瀕死掙扎的強烈求生欲所吸引,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瘋狂地朝著他這一點微弱的意識核心匯聚而來!不再是分散的哀嚎,而是擰成了一股狂暴的、充滿毀滅氣息的精神洪流!
“痛——!!!”
陸子昂的意識在洪流中發出無聲的尖叫!他感覺自己像一艘被卷入海底漩渦的破船,瞬間就要被撕成碎片!
就在這時!
一個模糊的、帶著強烈電流雜音的影像碎片,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強行擠進了這片狂暴的混亂︰
冰冷的金屬檔案櫃。
櫃門打開。一只手陸國忠的手!)顫抖著,將一個貼著“實驗廢棄樣本”標簽的、裝著渾濁綠色液體的玻璃管,塞進一堆文件深處。文件標簽︰【青萍項目絕密)】。
櫃門關閉前,視角拉近——檔案櫃所在的房間角落,一個不起眼的消防疏散圖!圖上清晰地標注著︰【鼎盛生物研發三區 危化品處理室 東側緊急通道】。在緊急通道出口的標記旁,用紅色馬克筆畫著一個極其微小的、扭曲的箭頭,指向疏散圖下方一個代表地下管道的虛線!箭頭末端,潦草地寫著兩個字︰【橫店】!旁邊還有一個更小的、幾乎看不清的數字︰【b17】!
這個影像碎片,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陸子昂瀕臨崩潰的意識上!
陸國忠!他在生命的最後,在靈魂鏈接的混亂中,傳遞的不是遺言,而是這個用命換來的、指向最終秘密的坐標!【橫店 b區 17號地下管道入口】!
【關鍵坐標︰‘橫店b17’烙印完成!】
【37個腦電波源同步率突破臨界點!】
【‘耗材頭子’體驗卡試用版)升級為‘臨時工頭’暴走版)!】
【反向成就達成︰用親爹的遺言當導航,37個耗材的怨念當燃料!】
【獎勵︰強制喚醒限時體驗)!副作用︰37份‘工傷’賬單精神層面)即將送達!】
“ 啊——!!!”
病床上的陸子昂猛地睜開了雙眼!瞳孔深處沒有焦距,只有一片狂暴的、燃燒著非人光芒的血紅!他攥著護士手腕的手,力量大得驚人,幾乎要捏碎對方的骨頭!喉嚨里爆發出一種混合了37種不同聲線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
那護士被這突如其來的、如同惡鬼附身般的景象嚇得魂飛魄散!手中的注射器 當掉在地上!她尖叫著,拼命掙扎,另一只手胡亂地去按床頭的呼叫鈴!
“吵死了!”陸子昂口中發出的聲音嘶啞、重疊,像是37個人在同時說話!他猛地一甩手!
那護士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甩飛出去,撞在牆上,軟軟地滑落,暈了過去。
陸子昂或者說,暫時被37個暴走意識體驅動的軀殼)從病床上坐起,動作僵硬而充滿力量感。他無視掉落的針管和暈厥的護士,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地盯著病房門口的方向。他的目標只有一個——橫店!b區!17號地下管道入口!青萍的骨灰盒!
【臨時任務更新︰抵達‘橫店b17’!摧毀目標!】
【導航系統怨念驅動版)啟動︰目標鎖定!障礙物︰清除!】
他邁開腳步,動作起初有些踉蹌,但迅速變得協調、迅捷,帶著一種不屬于他自身的、被強行驅動的力量感。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犀牛,徑直沖向病房門!
砰!
厚重的病房門被他一腳踹開!門板扭曲變形!門外守著的兩個便衣警察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力破門驚得目瞪口呆!
“站住!”一個警察下意識地拔槍!
但陸子昂的速度更快!他如同鬼魅般欺身而上,一個簡單粗暴的擒拿,精準地扣住對方持槍的手腕,一擰一卸!手槍脫手飛出!同時,他另一只手的手肘如同攻城錘般狠狠砸在另一個警察的胸口!動作干淨利落,帶著一種被37個戰斗本能疊加的、近乎本能的殺戮技巧!
兩個警察悶哼一聲,瞬間失去戰斗力!
警報聲淒厲地響徹醫院走廊!
陸子昂暴走版)看都沒看倒地的警察,目標明確,朝著消防通道的方向狂奔!他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協調,仿佛那37個被當成“耗材”訓練出的戰斗意識和這具身體正在飛速融合!
“攔住他!”聞訊趕來的陳國濤帶著更多警察出現在走廊盡頭,看到陸子昂那布滿血絲、非人般的眼楮和恐怖的速度,心頭巨震!“他不對勁!小心!非必要不要開槍!要活的!”
警察們試圖圍堵。但此刻的陸子昂,在37個暴走意識的驅動下,力量和速度都遠超常人!他如同人形坦克,撞開攔路的移動病床,翻越欄桿,動作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和精準!普通的擒拿格斗在他面前如同兒戲!每一次閃避、每一次反擊,都像是經過了無數次生死搏殺訓練後的本能反應!
“臥槽!老陸這是被什麼玩意兒附體了?!”宇文殤和張明宇也氣喘吁吁地趕到,看到走廊里一片狼藉和那個如同戰神附體或者說惡鬼附身)般的身影,驚得下巴掉地!
“師父!等等我們!”張明宇焦急地大喊。
陸子昂暴走版)似乎听到了,奔跑的身影極其細微地頓了一下,布滿血絲的瞳孔里閃過一絲極其短暫的掙扎和困惑,但瞬間又被那37道狂暴的意志淹沒!他沒有回頭,反而加速沖向消防通道!
“跟上!快!”陳國濤當機立斷,一邊指揮警察追捕,一邊對著宇文殤和張明宇吼道,“他要去橫店!b區!你們知道地方嗎?帶路!”
“知道!知道!”宇文殤和張明宇連忙點頭,跟著警察一起沖進消防通道。
一場瘋狂的追逐在城市的夜幕下展開!
陸子昂暴走版)像不知疲倦的獵豹,在車流中狂奔、跳躍,無視紅綠燈和任何障礙!他的目標只有一個方向——橫店影視城!
警車在後面拉響警笛緊追不舍!宇文殤和張明宇坐在陳國濤的車里,心急如焚!
“陳隊!前面路口左轉!抄近道去b區後門!”張明宇指著手機導航大喊。
當車隊沖破橫店影視城b區後門的簡易路障時,看到的景象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陸子昂暴走版)正站在那片民國監獄片場的廢墟上!之前的爆炸和戰斗讓這里一片狼藉。他面對著那個巨大的、渾濁的水牢池子,一動不動。水牢池底通往地下實驗室的暗門洞口敞開著,正往外冒著陰冷的白氣。
他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燃燒著非人血光的眼楮,冰冷地掃過追來的警車和人群。他的目光在宇文殤和張明宇身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波動,但瞬間又被狂暴覆蓋。
他抬起手,指向水牢洞口,口中發出的依舊是那重疊嘶啞、如同地獄回響的聲音︰
“青萍……骨灰盒……在里面……”
“清除……必須清除……”
說完,他毫不猶豫,轉身就要再次跳進那散發著惡臭的洞口!
“師父!不要!”張明宇撕心裂肺地喊道。
“老陸!你他媽醒醒!”宇文殤也急了。
就在陸子昂暴走版)即將躍入洞口的瞬間!
異變陡生!
水牢洞口旁邊的廢墟陰影里,一道黑影如同毒蛇般悄無聲息地竄出!手中寒光一閃,一柄匕首帶著凌厲的殺意,直刺陸子昂的後心!時機把握得妙到毫巔!
是那個逃脫的“黑桃k”!他果然一直潛伏在附近,等待這致命一擊!
陸子昂暴走版)似乎毫無察覺!
“小心!”陳國濤和宇文殤同時驚呼!
就在匕首即將刺入皮肉的剎那!
陸子昂的身體以一種超越人體極限的速度和角度猛地一側!匕首擦著他的肋下劃過,帶起一串血珠!同時,他那只沾滿污泥和血漬的右手,如同閃電般向後探出,精準地、死死地扣住了“黑桃k”持刀的手腕!
“ 嚓!”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匕首脫手!
陸子昂暴走版)猛地轉身,那雙血紅的眼楮死死盯著被制住、因劇痛而面容扭曲的“黑桃k”。他的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如同野獸般的咆哮︰
“你……也是……耗材……”
“清理……目標……”
他另一只手高高舉起,緊握成拳,帶著千鈞之力,朝著“黑桃k”的頭顱狠狠砸下!這一拳下去,絕對腦漿迸裂!
“陸子昂!住手!”陳國濤的怒吼聲炸響!他手中的槍口抬起,瞄準了陸子昂!情況失控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陸子昂那砸下的拳頭,在距離“黑桃k”太陽穴不到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布滿血絲的眼楮里,那狂暴的血光如同潮水般劇烈地波動、掙扎!一絲屬于陸子昂本體的、極度的痛苦和清明,如同破開烏雲的利劍,艱難地刺穿了那37道怨念的屏障!
“呃啊——!!!”陸子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仿佛靈魂正在被兩股巨力撕扯!他扣著“黑桃k”手腕的手猛地松開,雙手死死抱住了自己的頭顱,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如同風中殘燭!
“師父!”張明宇和宇文殤趁機撲了上去,死死抱住陸子昂!
“快!控制住他!還有那個殺手!”陳國濤也帶人沖了上來!
陸子昂在劇烈的掙扎和痛苦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那個敞開的、冒著陰冷白氣的水牢洞口,用盡最後一絲殘存的、屬于自己的意志力,對著撲上來的張明宇和宇文殤,嘶吼出破碎卻清晰的指令︰
“下……下去……b17……”
“炸了……那個……骨灰盒……”
話音未落,他眼中的血光徹底熄滅,身體一軟,徹底暈倒在宇文殤和張明宇懷里。那37道狂暴的意識,似乎也隨著他意志的崩潰而暫時蟄伏。
陳國濤看著昏迷的陸子昂,又看看那個深不見底的水牢洞口,最後目光落在被警察死死按住、手腕扭曲、臉色慘白的“黑桃k”身上,臉色凝重到了極點。
“封鎖現場!叫排爆和生化處理小組!”陳國濤的聲音斬釘截鐵,他指了指那個洞口,又指了指“黑桃k”,“還有他,給我撬開他的嘴!我倒要看看,這個‘青萍’的骨灰盒里,到底裝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東西!”
夜風吹過橫店b區的廢墟,帶著硝煙、血腥和地下涌出的陰冷氣息。水牢洞口如同怪獸張開的巨口。真正的“青萍”骨灰盒,就在那黑暗的地下深處,等待著被徹底掀開蓋子。而陸子昂用身體和靈魂點燃的這場反向風暴,正席卷向它最終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