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的指尖捏著那枚刻字銀鎖,鎖身冰涼的觸感順著指縫蔓延,像母親當年牽著她時的溫度。她將銀鎖藏進袖中貼肉的地方,那里有塊小小的補丁,是她昨夜趁著小丫頭睡熟,用碎布縫上去的——藏些零碎物件再好不過。
【輪回次數︰33 殘留痛感︰被賢妃的貼身宮女用發簪劃破手背,傷口發炎潰爛的灼痛】
“李氏!發什麼呆?”管事嬤嬤的粗嗓門在身後炸開,手里的藤條“啪”地抽在旁邊的竹架上,驚得幾只蜜蜂嗡嗡飛走,“賢妃娘娘要的墨蘭澆了嗎?要是蔫了半片葉子,仔細你的皮!”
李萱回過神,慌忙應道︰“這就澆,這就澆。”她提起水桶往蘭圃深處走,眼角的余光瞥見嬤嬤正對著她的背影啐了口,嘴里嘟囔著“狐媚子樣,遲早出事”。
她心里冷笑。這嬤嬤是賢妃的遠房表親,在雜役房里向來作威作福,前世她沒少受這人的氣,最後更是被嬤嬤推搡著撞在石桌上,磕掉了半顆門牙。
【記憶碎片︰洪武三年秋,嬤嬤偷了賢妃的一支金步搖,嫁禍給當時正在蘭圃侍弄花草的李萱,若非她急中生智找到人證,早就被杖斃了。】
“嬤嬤放心,”李萱轉過身,臉上堆起憨厚的笑,故意露出手上被荊棘劃破的傷口,“奴婢就是拼了這條命,也得把娘娘的蘭花養好。您看這手,昨兒個為了給蘭花除草,被扎的,現在還疼呢。”
嬤嬤的眼神落在她滲血的傷口上,閃過一絲不屑,嘴上卻假惺惺地說︰“行了行了,知道你盡心。快干活吧,別耽誤了時辰。”
看著嬤嬤扭著肥胖的身子走遠,李萱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她低頭看了看手背的傷口,用清水輕輕沖洗——這傷是真的,是她今早故意在荊棘叢里劃的。示弱,是在底層生存最好的武器。
蘭圃深處有座廢棄的涼亭,李萱提著水桶走過去,剛放下桶,就听到亭子里傳來壓抑的啜泣聲。她心里一動,放輕腳步走近,透過亭柱的縫隙往里看——是個穿著粉色宮裝的小宮女,正蹲在地上哭,手里攥著塊撕碎的帕子。
這宮女她認得,是馬皇後宮里的二等宮女,名叫春桃。前世這個時候,春桃因為打碎了馬皇後最愛的玉如意,怕被責罰,正躲在這里哭。
【記憶碎片︰馬皇後看似寬厚,對身邊人卻極嚴,打碎玉如意按規矩要杖二十,春桃又是個體弱的,怕是熬不過去。】
李萱猶豫了一下。按母親的囑咐,她該遠離是非,可眼睜睜看著人送死,她做不到——畢竟,她曾是皇後,習慣了庇護底下人。
“姐姐,你怎麼了?”李萱走進涼亭,故作驚訝地問。
春桃嚇了一跳,慌忙擦去眼淚,看到是她,臉上露出戒備︰“你是誰?怎麼來這兒了?”
“我是新來的,負責侍弄這蘭圃。”李萱在她身邊坐下,遞過去一塊干淨的帕子,“姐姐有難處?不妨跟我說說,說不定我能幫上忙。”
春桃警惕地看著她,沒接帕子︰“你能幫我什麼?我……我闖大禍了。”
“再大的禍,也總有解決的辦法。”李萱的聲音放得很柔,“我娘說過,天無絕人之路。你看我,爹娘早死,被賣進宮里當差,原以為沒活路了,這不也好好的?”
她故意編了個淒慘的身世,果然看到春桃的眼神柔和了些。
“我……我打碎了娘娘的玉如意。”春桃的聲音帶著哭腔,“那是陛下賞賜的,娘娘最寶貝的東西……我……我死定了。”
“玉如意?”李萱故作沉思,“是不是柄刻著‘福祿壽’的白玉如意?昨天我好像在假山後面看到過類似的碎片,當時還以為是石頭,沒在意呢。”
春桃猛地抬頭,眼楮亮了︰“真的?你在哪看到的?”
“就在那邊的假山,”李萱指了指不遠處的假山群,“不過姐姐,你要是找到了碎片,可別說見過我。我只是個小雜役,不敢摻和娘娘宮里的事。”
春桃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謝謝你!謝謝你!”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往假山跑去。
李萱看著她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她沒說謊,玉如意的碎片確實在假山後——前世她無意中發現的,只是那時春桃已經被杖責,斷了一條腿。這次,春桃只要找到碎片,說是不小心掉在假山後摔碎的,以馬皇後的性子,或許會從輕發落。
剛走出涼亭,就看到一個穿黑袍的人影在蘭圃入口一閃而過。李萱的心猛地一跳——黑袍!是時空管理局的人?還是那個奪舍朱元璋的東西?
她握緊袖中的銀鎖,快步跟了上去。那人影走得極快,轉眼就消失在通往御花園的小徑上。李萱追到小徑口,正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追,就听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你在這兒做什麼?”
是朱元璋的聲音!
李萱渾身一僵,緩緩轉過身——朱元璋穿著明黃常服,手里把玩著一串佛珠,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陽光落在他臉上,映出清晰的輪廓,眼角的細紋里帶著幾分慵懶,看起來和平常沒兩樣。
可李萱的心髒卻狂跳起來。不對勁。洪武三年的朱元璋,還沒開始信佛,更不會戴佛珠。而且,他的眼神……看似溫和,深處卻藏著一種不屬于帝王的審視,像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
是奪舍者!母親說的沒錯,這個時間點,奪舍者已經在他身上了!
“奴婢……奴婢給陛下請安。”李萱慌忙跪下,額頭抵著地面,不敢抬頭。她的指尖在袖中掐著自己的大腿,用疼痛保持清醒,“奴婢在給賢妃娘娘的蘭花澆水,剛想回去,沒想到驚擾了陛下。”
朱元璋沒說話,腳步聲一步步靠近,停在她面前。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像針一樣扎人。
“抬起頭來。”
李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慢慢抬起頭,眼楮盯著地面,不敢看他的臉。
“听說,你很會養蘭花?”朱元璋的聲音帶著笑意,卻讓她背脊發涼。
“回陛下,只是略懂皮毛。”
“哦?”朱元璋蹲下身,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那你看看,朕這串佛珠,養得如何?”
佛珠的木質溫潤,上面刻著細密的經文。李萱的目光掃過佛珠,突然注意到佛頭的位置刻著一個極小的符號——是時空管理局的標志!
果然是他!
李萱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臉上卻擠出懵懂的表情︰“奴婢不懂佛珠,只覺得……這珠子上的花紋怪嚇人的。”
朱元璋的眼神驟然變冷,捏著她下巴的手猛地用力︰“嚇人?你看得懂這花紋?”
劇痛從下巴傳來,李萱強忍著沒叫出聲,眼淚卻“恰到好處”地涌了上來︰“奴婢……奴婢不懂,就是覺得像……像鄉下廟里鬼畫符的圖案,看著害怕……”
她故意說的粗俗,把時空管理局的標志說成“鬼畫符”。
朱元璋盯著她看了半晌,眼神變幻莫測,最後突然松開手,站起身︰“你這丫頭,倒還有些意思。起來吧,帶朕去看看賢妃的蘭花。”
李萱揉著發疼的下巴站起來,心里卻翻江倒海。他在試探她!他一定知道她不是普通宮女!
“陛下這邊請。”李萱低著頭,引著他往蘭圃走。每走一步,她都在想——要不要跑?可這里是皇宮,她一個小宮女,能跑到哪里去?
“你叫什麼名字?”朱元璋突然問。
“奴婢……李氏。”
“李氏?”朱元璋輕笑,“好名字。在哪個宮里當差?”
“回陛下,奴婢……在賢妃娘娘的蘭圃當差。”
“哦?”朱元璋的聲音里帶著玩味,“賢妃的人?那你可知,她宮里的金步搖丟了?”
李萱的心猛地一沉。來了!和前世一模一樣,嬤嬤偷了金步搖,現在怕是已經開始找替罪羊了!
“奴婢不知。”李萱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奴婢一直在蘭圃干活,沒听說過這事。”
“是嗎?”朱元璋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可有人說,今早看到你在賢妃的寢宮外鬼鬼祟祟的。”
李萱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她知道,這是奪舍者在故意陷害她,就像前世嬤嬤做的那樣。可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針對一個小宮女?
難道……他認出她了?
“陛下明鑒!”李萱“噗通”跪下,眼淚真的掉了下來,混合著恐懼和憤怒,“奴婢絕沒有!奴婢今早一直在蘭圃,春桃姐姐可以作證,她剛才還在這附近……”
提到春桃,她突然意識到不對——春桃是馬皇後的人,這個時候把她扯進來,只會引火燒身!
果然,朱元璋的眼神更冷了︰“馬皇後宮里的人?你倒是會攀關系。”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喧嘩,是賢妃帶著人過來了,為首的正是那個管事嬤嬤,指著李萱尖叫︰“就是她!奴婢看到她偷了娘娘的金步搖!”
賢妃走到朱元璋面前,盈盈一拜︰“臣妾參見陛下。沒想到陛下也在這兒,正好,臣妾抓到了偷東西的賊,還請陛下做主!”
李萱看著步步緊逼的眾人,心里一片冰涼。她知道,這次怕是躲不過去了。奪舍者故意引賢妃過來,就是要借刀殺人。
“陛下,奴婢是冤枉的!”李萱跪在地上,大聲喊道,“那金步搖是嬤嬤偷的!她今早還在庫房附近鬼鬼祟祟,不信可以去搜她的住處!”
嬤嬤臉色一變,尖聲道︰“你胡說!血口噴人!”
“我沒有胡說!”李萱豁出去了,直視著賢妃,“娘娘可以問問,今早誰去過庫房?除了嬤嬤,再沒有別人!而且奴婢听說,嬤嬤的娘家弟弟最近賭錢輸了,正急著用錢呢!”
這話是她猜的,卻正好戳中了要害。嬤嬤的臉瞬間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賢妃的眼神在嬤嬤和李萱之間來回掃視,顯然也起了疑心。
朱元璋看著這一幕,突然笑了︰“有意思。既然如此,就去搜搜嬤嬤的住處,不就知道了?”
嬤嬤嚇得魂飛魄散,撲通跪下︰“娘娘饒命!陛下饒命!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
看著嬤嬤驚慌失措的樣子,李萱知道,自己賭贏了。
侍衛很快在嬤嬤的住處搜出了金步搖,藏在床板的夾層里。人贓並獲,嬤嬤癱在地上,面如死灰。
賢妃又羞又怒,指著嬤嬤罵道︰“好你個吃里扒外的東西!本宮饒不了你!”
“陛下,”李萱適時開口,“嬤嬤雖然有錯,但念在她伺候娘娘多年的份上,饒她一命吧。畢竟,殺人不祥。”她故意抬出“不祥”二字,提醒朱元璋現在是洪武三年,他還需要塑造仁君的形象。
朱元璋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你倒是心善。既然如此,就把她杖二十,發去浣衣局,永不錄用。”
嬤嬤被拖下去時,怨毒地看了李萱一眼,那眼神像毒蛇,讓她背脊發涼。
“你叫李氏是吧?”朱元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很好,賞你二兩銀子,升為蘭圃的管事宮女。”
李萱心里一驚,連忙跪下︰“謝陛下恩典。只是奴婢笨手笨腳的,怕是擔不起這管事之職……”
“讓你擔你就擔著。”朱元璋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好好干,以後……有的是你的好處。”
他的眼神里帶著一種讓她不安的深意,仿佛在說——我盯上你了。
看著朱元璋帶著人離開,李萱才松了口氣,癱坐在地上。手心的冷汗浸濕了袖中的銀鎖,鎖身上“勿信龍顏”四個字,此刻燙得驚人。
母親,你說得對。這個人,太危險了。
她必須盡快想辦法,在七月初七之前離開皇宮,去棲霞寺。
只是,奪舍者已經注意到她了,她還能順利離開嗎?
李萱握緊銀鎖,看著蘭圃里迎風搖曳的蘭花,眼神逐漸堅定。無論多難,她都要試試。這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被困在意識深處的那個朱元璋——她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