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將半塊雙魚玉佩放在妝台最深處,上面壓了本厚厚的《女誡》。銅鏡里映出她素淨的臉,青布宮裝洗得發白,發間只插了支木簪——這是她故意做給所有人看的姿態︰不爭了。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袖中那截磨尖的銀簪,比任何珠翠都要鋒利。
清晨去給馬皇後請安時,坤寧宮的宮女們看她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李淑妃正坐在馬皇後身邊剝荔枝,見她進來,故意將果核往地上一吐,正好落在李萱腳邊︰“喲,這不是萱嬪娘娘嗎?怎麼穿得跟個打雜的似的?”
李萱像沒听見,規規矩矩地屈膝行禮︰“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
馬皇後翻著手里的經書,眼皮都沒抬︰“起來吧。听說你把陛下賞的玉佩還回去了?”
“是。”李萱垂著眼,“臣妾蒲柳之姿,不配用那樣貴重的物件。”
“算你識相。”馬皇後合上書,終于看了她一眼,“後宮最忌不知好歹,你能想明白,是好事。”她指了指旁邊的空位,“坐吧,正好陪本宮說說話。”
李萱剛坐下,就見李淑妃的宮女端來碗燕窩,徑直放在她面前︰“萱嬪娘娘,這是淑妃娘娘特意給您留的。”
燕窩炖得稠滑,上面漂著層淡淡的油花。李萱的指尖在袖中攥緊了銀簪——她認得這油花,是藏紅花熬出的顏色。上一世,她就是喝了這碗東西,腹痛不止,最後被朱元璋以“沖撞龍體”為由,杖責三十,活活疼死。
【輪回次數︰8 死因︰誤食藏紅花】
“多謝淑妃娘娘好意。”李萱端起燕窩,指尖故意一抖,大半碗羹湯潑在李淑妃的裙擺上。殷紅的湯汁洇開,像朵丑陋的花。
“你!”李淑妃跳起來,指著她的鼻子罵,“你故意的!”
“對不起對不起!”李萱慌忙起身,作勢要去擦,卻“不小心”把剩下的燕窩全潑在了她身上,“臣妾不是故意的,淑妃娘娘恕罪!”
馬皇後皺眉︰“夠了!毛手毛腳的,成何體統!”她看向李萱,語氣帶著厭煩,“你先回去吧,別在這礙眼。”
李萱低著頭退出去,走到門口時,清楚地听見李淑妃在里面哭訴︰“娘娘您看她!分明是故意羞辱臣妾!”
她嘴角勾起抹冷笑——比起被毒死,這點羞辱算什麼?至少這次,她活下來了。
回到承乾宮,小蓮正急得團團轉︰“姐姐,剛才尚食局送來的點心,奴婢嘗了一口,竟有點發苦……”
李萱走過去拿起塊芙蓉糕,放在鼻尖輕嗅。果然有杏仁的苦味,卻比尋常杏仁更沖——是苦杏仁,過量能致命。她認得送點心的太監,是李淑妃的遠房表哥。
【輪回次數︰9 死因︰誤食苦杏仁】
“賞給門口的狗吧。”李萱淡淡地說,將整盤糕點都丟給了院外的大黃狗。那狗叼起糕點嚼了兩口,突然倒地抽搐,沒一會兒就不動了。
小蓮嚇得臉色慘白︰“姐姐……”
“別怕。”李萱拍了拍她的手,“以後宮里送來的東西,不管是誰給的,都先讓狗試試。”她看著那死狗,眼神冷得像冰,“有些人想讓我死,我偏要好好活著。”
接下來的日子,李萱過得像只驚弓之鳥。去御花園散步,會“不小心”被推到湖里;給朱元璋研墨,硯台里會被摻進沙子;甚至連喝口水,都得先讓小蓮試喝。
【輪回次數︰10 死因︰被推落水溺亡】
【輪回次數︰11 死因︰硯台里的沙子劃傷手掌,感染致死】
【輪回次數︰12 死因︰茶水被摻了慢性毒藥】
每次復活,死亡的痛苦都像烙印般刻在骨子里。李萱有時會坐在銅鏡前發呆,看著自己年輕的臉,突然想不明白——這樣一次次死去又活來,到底值不值得?
可當袖中的雙魚玉佩傳來微弱的共鳴時,她又會立刻清醒。不值得也得值,為了躲開時空管理局的追殺,為了弄清楚自己的過去,她必須撐下去。
這天傍晚,朱元璋突然駕臨承乾宮。李萱正在燈下縫補舊衣,見他進來,慌忙起身行禮。他看著她手里的針線,又看了看她素淨的裝扮,眉頭微蹙︰“你就穿這些?”
“回陛下,臣妾覺得這樣挺好。”李萱低下頭,“簡單舒服。”
他沒說話,徑直走到妝台前,拿起那本壓著玉佩的《女誡》翻了翻︰“這些日子,淑妃總在朕面前說你壞話。”
李萱的心跳漏了一拍︰“臣妾確實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讓淑妃娘娘煩心了。”
“哦?”朱元璋放下書,轉身看著她,“她給你送有毒的點心,推你落水,你也覺得是自己不好?”
李萱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震驚。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
“陛下……”
“朕的人,還輪不到別人動。”朱元璋的聲音很冷,“只是沒想到,你竟能忍到現在。”
李萱低下頭,眼淚突然掉了下來︰“臣妾不敢惹陛下煩心。”她知道這時候示弱,比任何辯解都有用。
朱元璋走過來,伸手擦去她的眼淚︰“傻丫頭。”他的指尖帶著薄繭,擦過她的臉頰時,竟有幾分溫柔,“明日起,搬回朕的養心殿偏殿住。”
李萱愣住了︰“陛下?”
“這樣,看誰還敢動你。”他捏了捏她的下巴,“別再穿這些破爛了,朕賞你的首飾,都給朕戴上。”
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朱元璋要重新把她推到風口浪尖。可這一次,她沒有拒絕。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回到他身邊,至少能離雙魚玉佩更近一些。
第二天,李萱換上了朱元璋新賞的雲錦宮裝,頭上插滿了金釵珠翠,跟著他去了養心殿。一路上,宮女太監們的目光都像針扎似的落在她身上,有羨慕,有嫉妒,更多的是敵意。
李淑妃在御花園攔住他們時,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陛下,您怎麼能讓她住到養心殿?這不合規矩!”
“朕的規矩,就是規矩。”朱元璋淡淡地說,牽著李萱的手徑直往前走,根本沒理她。
李萱能感覺到李淑妃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扎在她背上。她知道,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面。
果然,住進養心殿的第三天,李萱就“意外”摔下了台階。左腿骨折,疼得她冷汗直流。朱元璋來看她時,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查出來是誰干的了。”
李萱咬著牙,疼得說不出話。
“是李淑妃身邊的宮女。”朱元璋的聲音帶著殺意,“朕已經把她杖斃了。”
李萱心里一顫——又是這樣,用別人的命來安撫她,卻對主謀李淑妃不聞不問。她知道,朱元璋還需要利用李善長的勢力,暫時動不了李淑妃。
“陛下……”她抓住他的手,聲音發顫,“臣妾不怕疼,臣妾只怕……只怕哪天就真的死了,再也見不到陛下了。”
朱元璋看著她蒼白的臉,眼神柔和了些︰“不會的。”他俯身,在她額頭輕輕一吻,“朕不會讓你死的。”
這個吻很輕,卻像烙鐵般燙在她皮膚上。李萱閉上眼,心里卻清楚——這承諾,和他之前說過的所有話一樣,當不得真。
在養心殿養傷的日子,李萱過得相對安穩。朱元璋幾乎每天都會來看她,陪她下棋,給她講他年輕時的故事。有時,她會恍惚覺得,他們不是帝王和嬪妃,只是普通的夫妻。
可每當這時,袖中的雙魚玉佩就會發燙,提醒她這一切都是假的。她是為了玉佩才接近他,他是為了利用她才寵她,他們之間,從來只有算計和利用。
傷好得差不多時,李萱開始幫朱元璋整理奏折。她故意在他面前提起胡惟庸的兒子在外面強搶民女,又說李善長的門生在地方上橫行霸道。她知道,這些話最能刺痛朱元璋的神經。
果然,朱元璋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陰沉。李萱知道,收網的日子不遠了。
這天晚上,朱元璋批閱奏折到深夜,李萱給他端來碗參湯。他接過湯碗,突然抓住她的手︰“朕听說,你前幾日去見馬皇後,她給了你塊免死金牌?”
李萱的心髒驟然縮緊。她確實從馬皇後那里拿了塊金牌,那是馬皇後用來試探她的,她本想找機會還回去,沒想到朱元璋已經知道了。
“是……皇後娘娘說,臣妾在宮里不容易,有塊金牌能安全些。”她低下頭,聲音發啞。
朱元璋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她倒是好心。”他松開她的手,喝了口參湯,“這金牌你留著吧,說不定真能救你一命。”
李萱的心沉到了谷底。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警告她,還是在暗示什麼?
接下來的幾天,朱元璋對她依舊寵愛,卻總讓她覺得隔著層什麼。李萱知道,他一定在策劃著什麼,而她,很可能還是那顆被犧牲的棋子。
【輪回次數︰13 死因︰被誣陷私通侍衛,賜毒酒】
【輪回次數︰14 死因︰被李淑妃推下井淹死】
【輪回次數︰15 死因︰參加宴會時,被人用毒箭射中】
一次次的死亡,一次次的復活,李萱的神經已經麻木了。她甚至能在臨死前,清晰地計算出下一次復活後該如何避開陷阱。
這天,她復活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馬皇後。她跪在坤寧宮的地上,將那塊免死金牌遞了上去︰“娘娘,這東西臣妾不能要。”
馬皇後看著她,眼神復雜︰“你知道陛下要對李善長他們動手了?”
“臣妾不知道。”李萱搖搖頭,“臣妾只知道,留著這東西,會死得更快。”
馬皇後笑了︰“你倒是比本宮想的聰明。”她收起金牌,“說吧,找本宮有什麼事?”
“臣妾想求娘娘一件事。”李萱抬起頭,眼神坦蕩,“求娘娘在陛下動手時,保臣妾一命。”
馬皇後挑眉︰“你憑什麼覺得本宮會幫你?”
“因為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李萱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力量,“陛下鏟除了淮西勛貴,下一個,很可能就是娘娘。”
馬皇後的臉色變了變,沉默了半晌,終于點了點頭︰“好,本宮答應你。但你也要記住,欠本宮的,遲早要還。”
李萱磕了個頭,心里卻沒有絲毫輕松。她知道,和馬皇後做交易,無異于與虎謀皮。可她已經沒有選擇了,為了活下去,她只能賭。
回到養心殿時,朱元璋正在等她。他看著她,突然問︰“去哪了?”
“去給皇後娘娘請安了。”李萱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楮。
他沒再追問,只是遞給她一塊玉佩︰“給你的。”
那是塊完整的雙魚玉佩,在燭光下泛著瑩白的光。李萱的心髒狂跳起來——她找了這麼久的東西,終于出現了!
“陛下……”
“拿著吧。”朱元璋的聲音很平淡,“就當是……提前給你的賞賜。”
李萱接過玉佩,指尖因激動而顫抖。她能感覺到玉佩傳來強烈的共鳴,時空管理局的追殺信號,在這一刻徹底消失了。
她做到了。她終于拿到雙魚玉佩了。
可看著朱元璋平靜的側臉,她心里卻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他為什麼會突然把玉佩給她?這背後,是不是還有什麼陰謀?
李萱握緊手中的玉佩,突然覺得這玉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沉重。她知道,拿到玉佩,只是一個開始。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面。而她,必須時刻保持警惕,才能在這吃人的後宮里,真正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