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無聲地進入了最高效運轉狀態。高精度激光掃描儀開啟，微不可察的紅光以極高的頻率劃過焦黑碎片上那些淺淺的凹槽，如同最細膩的手指在觸踫歷史留下的隱秘疤痕。龐大的算力開始無聲涌動，將億萬光點捕捉的數據，在旁邊的全息投影區嘗試拼湊出災難降臨前，那幾個被刻在金屬或特殊紙張背面的數字信息。冰冷蒼白的光柱中，模糊的輪廓開始浮現、拼接、又因數據的殘缺而扭曲潰散… 反復嘗試，如同在浩瀚無序的宇宙塵埃里尋找特定的軌跡。
“報告！” 通訊系統里突然切入另一個急促的頻道，背景音是車輛疾馳的呼嘯，“林隊！我們在保險箱核心位置——主門板鉸鏈內側殘留的斷裂槽——找到這個！”鏡頭推近，屏幕上出現一個被嚴密封裝在透明證物袋里的東西。一小塊邊緣燒得如同犬牙交錯、約三厘米見方，紙質徹底碳化發脆，像是被高溫瞬間烤成焦炭的……支票殘片？！
“紙質主體燒毀了大部分…但…支票右上角的原始印鑒區…殘留了！” 技術員的聲音因激動而發顫，“那地方有特殊油墨和涂層！而且很可能被別的熔化金屬殘骸壓在相對內側！水冷後又保持了部分結構！”
林悅猛地抬頭，目光猶如實質的探針死死扎向屏幕。那塊焦黑的碎片被特殊技術處理，浸潤了某種保護液後小心攤開。圖像被高倍放大、銳化、對比度調整到極限。在那片令人絕望的焦黑背景上，一個非常非常模糊的、被碳化扭曲到幾乎不成形，但依然勉強可以辨識其邊緣輪廓和局部線條的組合圖案，如同鬼魅般浮現出來！深藍色的主體只剩斷續的痕跡，但圖案的核心形狀——一只抽象化的、側翼微微下沉的海鷗——頑強地保留了基本特征，海鷗線條銳利，尤其向下彎曲的翅膀末端那獨特的角度，如同一個冰冷的嘲諷標記！
“印章？…”林悅的聲音低沉下去，蘊含的風暴在醞釀。
“對！而且圖案特征…比對數據庫初步顯示…指向……”技術員深吸一口氣，聲音在絕對的寂靜中擲地有聲，“指向維爾京群島bvi）一家注冊在案的離岸銀行ogo——‘海鷗資本’seagu capita）！還有，看編號！”操作員再次放大焦點，調整圖像濾波參數。在圖案右下方極度局促的角落里，一串微縮壓印的數字的物理凹痕被掃描儀捕捉到，經過復雜建模重建——‘stf……bvi008x’ 後面的字母和數字殘缺不全！
“離岸賬戶序列號前綴！”林悅的心跳驟然失序。
“不止這個殘片！林隊！”通訊里最初的檢測室聲音也亢奮地補充進來，“第一份焦化物深層建模有突破！一組壓印數字被強行重塑了！雖然殘缺，但特征指向清晰！您看全息圖！”
蒼白的數據流在投影區瘋狂重組，無數次失敗後，一組被強行從物理世界的凹痕中挽留的數字幽靈，在刺眼的白光中艱難拼湊︰
…… 3 7 9 . 1 5 … … 萬
單位︰美元
付款項目︰… “ 地 ” 殘缺，但“地”字偏旁部首壓痕極深）
付款日期︰… \ 0 8 \ 年份前面缺失）
收款方︰……… seagu ca…… “seagu”和“cap”的部分字母刻痕建模再現！）
實驗室里死寂得只剩下設備散熱風扇的低鳴。每一雙被防護面罩遮擋的眼楮都死死盯住那些懸浮在空中的、令人窒息的殘缺字符——一個足以燒穿所有人視網膜和理智的、用美元堆砌的數字，一個被烈火焚燒的土地付款條目，以及一個深藏在避稅天堂、由冰冷海鷗標記守衛的境外賬戶！
林悅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低嗥的喘息。她的雙手在防護服下死死攥緊，指甲嵌入掌心舊日的燙傷處，疼痛如同電流直貫天靈！牙齒狠狠咬合，磨礪聲隔著通訊系統微弱地傳遞。她的視線像淬過冰的刀鋒，反復切割著那幾個殘缺的數字，仿佛要刻進骨頭里！萬美元！近四億！流向境外！
“！土地款！是西區環城高速置換的那塊地！”她猛地轉向觀察窗，防護面罩被呼出的急促熱氣瞬間布滿白霧又迅速消散，聲音如炸雷擊穿死寂，“查！賬戶stfbvi008序列號！聯系國際協查！鎖死海鷗資本seagu capita）！我要知道開戶主體！關聯所有人！資金最後流向！現在！”命令帶著撕裂一切的決絕！
“是！林隊！立刻啟動緊急協查程序！”
“現場所有票據灰燼、殘骸、熔融物！封存編號！單獨加鎖，設定生物識別，僅限我、你、中心梁主任三重權限！其他任何人，無論級別，沒有我的許可，接近證物室一米的，現場控制！” 林悅的眼瞳在防爆玻璃的反光中燃燒著冰焰，一字一句，寒意徹骨。
沉重的鉛門無聲滑開，林悅大步走出，一把扯掉防護服頭罩。中心走廊慘白的燈光打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浸透的風衣下擺還在往下滴水，在光亮如鏡的地板上留下兩行斷續的深色水漬。她沒理會任何人的目光，徑直走向盡頭角落里的通訊加密隔間。
厚實的隔音門關上，將外界的一切隔絕。狹小的空間里只有通訊設備指示燈冰冷的幽光和她的存在。
“我是林悅。”她的聲音對著話筒響起，干澀嘶啞，卻又帶著燒穿一切的平靜，“申請啟動最高權限專案組，代號︰‘海鷗’。向省廳、部里進行絕密簡報。目標︰西區環城高速土地置換項目中，原歸屬市二建的萬美元土地補償款，通過虛假投資、地下錢莊、皮包公司等非法渠道跨境轉移，資金最終落腳點為英屬維爾京群島注冊的離岸機構——海鷗資本seagu capita），疑似關聯賬戶序列號stfbvi008開頭。資金流出時間點鎖定在項目協議簽署後三個月，即去年6月至9月期間。嫌疑人範圍，鎖定市府、二建核心決策層、土地規劃部門，以及所有有能力操作跨國洗錢的資金掮客組織！重點嫌疑…”她頓了一下，目光落在對面金屬隔板上，那里模糊地映著她自己那雙燒灼著冰冷火焰的眼楮，“重點嫌疑，從覃勇死亡時間及火災發生的時間點推算，有權限、有能力、有動機進行如此大規模毀滅證據操作、並對覃楓實施滅口的內部高層保護傘！初步判斷，其人已深度參與境外洗錢鏈條！”
她的匯報冰冷、精確、殘酷，如同將一具還在冒煙的尸體直接擺在了決策桌最中央。通話結束，通訊隔間里只留下她壓抑到極限的、帶著血腥氣的沉重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