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暫時無事。”覃楓緊緊盯著她，仿佛要將她此刻的形象烙印進靈魂深處，“你這里才是驚濤駭浪的中心。林悅，”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不容逃避的穿透力，“徐書記去了北京，他臨走前留給你的話到底是什麼份量？你現在面對的東西……是不是遠超過一個商人？超過周維民？甚至超過鄭常斌？”
他的目光直指核心。
覃楓太了解她，也太了解這個體制運行的表層和暗流。
林悅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玻璃杯壁，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能說什麼？告訴他信息中心的絕殺嗎？告訴他那個在省廳內部擁有上帝權限的內鬼嗎？告訴他徐振國的離開是力不從心還是策略博弈嗎？
每一個信息都可能將他也拖入這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旋渦。
“比那更……”她艱難地開口，聲音低如耳語，帶著一種幾乎要將自己壓垮的重負，“更龐大，更無形，像是……一個系統本身在腐爛。”她最終用了這樣一個模糊而可怖的比喻。
侍應生恰到好處地出現，遞上精致的菜單，暫時中斷了這份沉重的交流。
覃楓接過菜單，強迫自己將目光從林悅臉上移開，但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泄露著心不在焉和掩飾不住的擔憂。
“牛排要七分熟，她那份醬汁單獨放，少油。”覃楓點著菜，視線卻飄向林悅毫無血色的臉，“再來一杯溫熱的牛奶燕麥。甜點……”他又頓住了，看著林悅，“你想要什麼甜品補充點能量？”
“不用了。”林悅幾乎立刻拒絕。
“一份熔岩巧克力蛋糕，兩份蜂蜜酸奶。”覃楓不顧她的拒絕，轉頭對侍應生說。
他記得她曾經在極度疲憊後說過，高熱量的甜食能讓她大腦迅速獲得一點虛假的能量。
他看著她瘦成這樣，心像被剜掉了一塊。
食物陸續上來。
林悅對著面前那盤煎得恰到好處、泛著誘人光澤的肋眼牛排，卻如同面對一塊冰冷的石頭，毫無食欲。
她勉強拿起刀叉，機械地切著，那些昂貴的食材被她切割得如同碎屑。
她的腦海里，盤亙不去的依舊是省廳信息中心那片刺眼的雪花屏，那行冰冷的“永久刪除”提示，和那個帽子壓得很低的身影。
覃楓幾乎沒動自己那份，他只是看著她。
看著她因缺乏食欲而微微蹙起的眉頭，看著她咀嚼時的費力，看著她每一次抬眸時眼底幾乎無法凝聚的焦距。
一種巨大的無力感淹沒了他。曾經那個鋒芒畢露、仿佛連山都能劈開的林悅，如今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消磨得形銷骨立、搖搖欲墜。
他想保護她，想替她扛下所有，卻發現連靠近她、替她擦去一點疲憊都顯得如此不合時宜。
加密日記！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刺穿了她紛雜的思緒。
趙倩臨死前的警告在耳邊響起——“我的……日記……加密……很……”
對！那份日記！那份需要徐振國動用內部最高權限才艱難破解出來的、隱藏著趙倩畢生執念與恐懼的日記！徐振國離開前特意將備份交給了她！
一直忙于在信息中心踫壁，竟然把它暫時擱置了！趙倩臨死都在強調的東西，里面會不會還藏著未被完全解讀出的致命線索？那些被忽略的只言片語？某些……名單？
近乎絕望中抓住一根稻草。
林悅放下刀叉，動作顯得有些急迫，甚至微微打翻了桌上的水杯。“抱歉，我去下洗手間。”不等覃楓回應，她抓起放在身邊的手袋，幾乎是逃離般地快步走向餐廳僻靜的洗手間方向。
洗手間是獨立隔間設計，空間寬敞，燈光明亮，散發著昂貴燻香的氣息。
林悅反鎖上門，背靠在冰冷的門板上，深深喘息了幾下，試圖平復劇烈的心跳。
她的手因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著，迅速從手袋的內層隱秘夾層中取出那枚薄如蟬翼、被特殊防護殼包裹著的金屬記憶盤。
連接口插入她從不離身的、具備極高保密性的特制平板電腦。
十指在虛擬鍵盤上飛快舞動。
屏幕亮起幽光，復雜的多重身份認證程序啟動，虹膜掃描，指紋識別，動態密碼驗證……程序一層層解鎖。
幾分鐘後，屏幕上終于完整呈現出那份徐振國破解出的、趙倩用生命保護的加密日記最終版文檔。
林悅強迫自己忘記疲憊和絕望，像一台精準的機器，開始快速瀏覽那些飽含血淚的文字記錄。
周維民的發家史、與鄭常斌的秘密勾連、權色交易鏈、地下資金池的清洗路徑……一條條觸目驚心。
這些都是之前徐振國和專案組已經掌握或指向的，但還不足以觸及那更高處的“金先生”和系統性腐敗的核心結構。
她的指尖快速滑動著頁面。突然，目光定格在文檔中間一個不起眼的段落。
那里的記錄顯得異常凌亂而簡略，像是在極度恐懼中潦草寫下的“……人太多……名單……他們覺得……危險……處理……意外……”幾個詞被慌亂地寫在一起。
林悅的心猛地一沉。名單！ 這個詞像一個冰冷的重錘敲響！
她屏住呼吸，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調用平板內置的高級文本挖掘和關聯分析工具，以“名單ist）”作為核心關鍵詞，重新對整份解密日記進行深度掃描和語義分析。
屏幕閃爍，大量無關的文字被過濾剔除。幾秒鐘後，一行行被工具捕捉、挖掘、關聯出來的碎片信息被單獨提取出來，按照時間線自動重組、排列！那感覺，就像趙倩支離破碎、語焉不詳的記憶，被技術強行拼湊出一幅更完整、也更可怖的圖景！
當這張初步形成的“重組列表”在屏幕上清晰呈現時，林悅只覺得一股寒流瞬間從腳底直沖天靈蓋，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剎那間凍結！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遏制住那一聲幾乎沖破喉嚨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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