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醫院急診大樓。
刺眼的白光如同凝固的冰，覆蓋著入口的雨棚。
接到看守所緊急通知的值班醫生、護士和快速反應小組早已嚴陣以待，神情凝重地推著空蕩蕩的平車聚集在門口。
空氣里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和隱隱的血腥味。雨點瘋狂抽打著玻璃門，也像是在抽打著每個人焦灼緊繃的神經。
輪胎與濕滑地面摩擦的銳響由遠及近！那輛來自看守所的“救護車”如同失控的鐵棺，拖著刺耳的剎車痕停在急診門前！後車門被里面的人猛地推開！
兩名獄警全身濕透，臉上混雜著雨水和不知名的污痕，像剛剛從地獄爬出來，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染成一片暗紅、幾乎看不清本色、不斷滴落粘稠液體的帆布擔架拖了出來！
“讓開！”有人嘶啞地吼著。
“周正陽！重度嘔血！快速失去意識！”車上跟下來的一名看守所隨行內科醫生嘶吼著，他身上那件廉價的白大褂已被徹底染紅，黏膩地貼在身上，像剛從血池里撈出來。
他的眼鏡上全是噴射狀的血點和模糊的水汽。他顫抖的手指向擔架，聲音尖銳得變了調︰“血……全是血！凝血障礙！止不住！”
冰冷的金屬平車迅速接上。值班醫生只看了一眼擔架上那張已經無人色的灰敗面孔和噴濺得到處都是、顏色詭異近乎發黑的血污，瞳孔瞬間收縮！
“快！推進搶救三室！氣管插管準備！通知icu！快！急查凝血全套、血常規、生化！呼叫內科、血液科急會診！大量靜脈通路！加壓輸液泵！”一串急促到令人窒息的指令從值班醫生口中爆出，帶著職業性的、掩蓋驚恐的強制冷靜。整個急診入口瞬間被兵荒馬亂的喧囂吞噬！
嘩——
自動門感應開啟。
冰冷的氣流裹挾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和死亡氣息，從門外洶涌灌入。
平車被推著沖入急診通道內慘白的光線下。車 轆在干淨得反光的地板上碾過，留下兩道觸目驚心、如同蚯蚓般蜿蜒粘稠的深紅色軌跡，一直延伸向搶救區深處。
氣味濃烈得令人作嘔。
急診分診台的護士看著那車和地上拖曳的痕跡，下意識地捂住嘴，另一只手顫抖著去抓電話準備協調。
也就在這一刻，一輛濺滿泥點的警車帶著刺耳的剎車音，如同失控的野牛，蠻橫地撞開濕滑的院區道路，以一個幾乎漂移的甩尾姿態，堪堪停在急診入口處！
車門被暴力踹開！林悅如同掙脫牢籠的獵豹，從副駕駛撲了下來。
她甚至連車門都沒關，雨水瞬間打濕了她半邊身子。
那雙原本銳利如鷹隼的眼楮，此刻像燒紅烙鐵，死死盯住那剛消失在急診通道深處的平車尾跡！
“周正陽！”林悅的聲音嘶啞干裂，帶著一種不似人聲的尖銳，像用指甲刮過玻璃！
她根本不管周圍驚愕的目光，拔腿就朝著通道狂奔！高跟鞋尖利地叩擊著濕滑的地板，每一步都像是要踏碎腳下的方寸之地。
“林副廳！”曹彪帶著兩個渾身濕透的獄警狼狽不堪地從看守所那輛車跑下來，正看見林悅發瘋般沖向搶救室的身影。
曹彪的心猛地沉入萬丈冰窟！完了！最壞的預感如同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
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追了上去，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脫力而變形︰“林廳……醫生剛推進去……”
林悅猛地剎停在搶救三室門外！
厚重的自動氣密門緊緊關閉著。門上紅色的“搶救中”指示燈冰冷地亮著，像一個巨大的、無情的獨眼。
門上巴掌大小的一塊高強度觀察玻璃窗後，人影晃動，機器設備的報警尖叫和醫護人員急促的喊叫聲混雜在一起穿透出來，如同地獄的哀鳴。
“怎麼回事？！”林悅猛地轉頭，噴火般的目光直接砸在剛追上來的曹彪臉上，那眼神幾乎要吃人！
她雙手猛地揪住曹彪濕透、散發血腥味的衣領，將他狠狠摜在冰冷的牆上！咚的一聲悶響！
“人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就他媽一小時！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她的聲音如同低沉的獸吼，充滿暴戾的殺機。
“林…林廳……”曹彪被勒得幾乎窒息，面皮漲得發紫，眼楮驚駭地凸出，舌頭都有些打結，“是…是那個探視……周維民……進去不到五分鐘……他就噴血了……我們…我們按最高預案……立馬送醫……不…不知道怎麼就……”
“最高預案？！”林悅猛地將他那張狼狽驚慌的臉摜在冰涼的瓷磚牆上，死死抵住！
她的臉幾乎貼到對方臉上，瞳孔里燃燒的是暴風雨般的雷霆震怒！
“防住了嗎？！我告訴你曹彪！他要是死了！整個第七所都得給他陪葬！”她的氣息帶著血腥的滾燙噴在曹彪臉上。
話音未落。
嗤——
一聲輕微的氣密泄壓聲響起。
搶救三室厚重的氣密門向一側平滑地打開了。
濃烈到極致的消毒水也無法掩蓋的血腥味如同實質的洪流，伴隨著一股冰冷的、金屬器械和人體急速失溫特有的氣味，撲面而來！瞬間淹沒了門外狹窄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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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出來的是一名頭發花白、戴著手術帽、滿臉沉重疲憊的主治醫生。
他身後跟著兩名眼神黯淡、同樣疲憊不堪的助理醫生。
醫生摘下臉上沾滿污跡的口罩，那動作緩慢而疲憊。
他抬眼，目光掃過如同凝固雕像般站在門口的曹彪和另外兩個獄警，最後落在那依舊死死揪著曹彪衣領、全身繃緊如同一根拉到極限弓弦、眼神直勾勾射來的林悅身上。
醫生認出了林悅肩章上的銀色枝葉。他眼底那一絲職業性的克制幾乎碎裂，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絲……絕望。
他張了張嘴，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那低沉、沙啞，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宣告，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如同冰封的石頭砸落寒潭︰
“林廳長……我們……盡力了。”每一個字都拖得很長，清晰得可怕，“患者送來時，上消化道呈爆發性、廣泛的動脈噴射性出血……無法明確出血點……血壓測不出……存在嚴重的、無法逆轉的彌散性血管內凝血dic）……初步判斷是急性凝血功能障礙……可能是某種……烈性的抗凝毒素……注射腎上腺素、強心、大量血制品、強行止血縫合……無效……”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積聚最後的力量說出那個無法回避的終點︰
“宣布臨床死亡。時間，下午5點28分。”
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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