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吳天德……還有…張…張……”名字艱難地從齒縫里擠出,字字沾血帶淚,“就是他們當年……硬生生把貪污受賄釘死了在我爸頭上……那筆錢…從‘白梅花’……一路……洗到了他們的口袋里……我爸替人扛了黑鍋……”
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驟然撕裂濃黑的雨幕,剎那間照亮了客廳。緊跟著一聲炸雷,轟隆隆滾滾而來,震得玻璃窗都在嗡鳴發抖。慘白的光線一閃即逝,映亮了一地的狼藉,映亮了兩人緊靠在一起的、因真相而驚悸蒼白的臉孔,也映亮了林悅眼中陡然燃起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決絕烈焰。那些名字,如同鑰匙,打開了鎖死調查迷宮的關鍵一重。
林悅感覺自己的指尖也在微微發涼。這些名字的分量她太清楚了。但此時,這些名字不再是模糊的符號,而是沾染著覃楓母親血的具象化的仇敵。她深吸一口氣,那氣息冰涼,帶著雨水的腥味,似乎要將胸腔里的驚濤駭浪強行壓下。
“好……”林悅的聲音如同淬火的鋼鐵,每一個字都凝著冰冷的火,“這警告不是結束,這是我們的線索。”她扶著覃楓的手臂,讓他靠在門邊的牆壁上,自己則向前一步,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視著公寓被闖入後留下的每一個細微痕跡——茶幾上的杯子位置似乎比早上離開時偏移了一厘米?桌邊地毯上有一塊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不屬于她的腳印印記?冰冷專業的審視暫時驅散了那擁抱帶來的混亂熱度和身為已婚者的倫理警鈴。
當她轉身時,覃楓已經略微緩過了一口氣,身體因極度的情緒過載和寒冷而微微佝僂著,雨水順著他額前的頭發不斷滴落,但眼神深處那片被悲傷和憤怒沖刷過的黑暗里,似乎多了一點微弱的光——那是看到了一絲渺茫希望的光。那是復仇的火焰。他不再是一個人來背負這份沉重的絕望了。
“跟我進書房。”林悅的聲音不容置疑,她臉上已再無半分慌亂,職業鎧甲在巨大的壓力下瞬間歸位,堅硬如冰,“把你記得的所有細節,關于那賬本的每一頁,關于你父親提起的每一句話,所有你听過、見過、懷疑過的人和事——無論多微小——全部都告訴我。”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他,“立刻,馬上。”
她說著,甚至顧不上去管自己身上同樣被雨水浸濕的痕跡,以及剛才那個越界的擁抱留下的尷尬溫度,徑直走進里間。書房的門被打開,里面傳來一陣物品翻動的聲音。當她再次出現在書房門口時,手中不僅握著筆記本和筆,細長的手指間,竟然還多了一支小巧但金屬質感冰冷的黑色錄音筆。
冰冷的金屬機身在她掌心被捏緊,仿佛汲取著某種堅定的力量。
錄音筆被她輕輕擱在書桌正中央,按下錄制鍵,發出極其輕微的一聲“ 噠”啟動音。幽暗的書房里,那支筆頂部一個針尖大小的紅色指示燈幽幽亮起,像一點猩紅的、永不眨動的眼楮,映在兩人緊鎖的眉宇之間。它安靜地凝視著窗外更加沉沉的、仿佛永遠也不會停止的暗夜雨幕,也宣告著這場以命相搏的戰斗,正式進入了錄音時間。所有的界限,在這冰冷的燈光、壓抑的雨聲和刺目的紅點注視下,早已徹底模糊。
書桌上的燈散發著冷白的光暈,在林悅的臉頰上投下一小片銳利的陰影。她的神情專注得如同一位外科醫生正握著手術刀,即將進行一場生死攸關的開膛手術。
覃楓癱坐在她對面的舊扶手椅上,椅子的彈簧因為承重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輕響。他身上的濕衣緊貼著皮膚,冰冷黏膩,寒氣順著脊椎一絲絲爬升,讓殘留的顫抖無法完全止歇。每一次試圖集中精神回憶細節,母親墜樓的破碎聲、父親電話里的哽咽、屏幕上猩紅的“趙倩”、還有闖入公寓後那無所不在的窺視感,便如同冰冷骯髒的潮水,一次又一次地翻涌上來,試圖將他拖回絕望的深淵。
“那張紙…最頂上…燒焦了一半…”覃楓的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打磨,“邊上…有一行小字…‘轉雲港商貿,付清尾款’……”他努力回憶著,手指神經質地在浸透雨水的褲子布料上收緊、又放開,指節被凍得泛出青白色。
窗外的雨點像是無窮無盡的鼓槌,密集地敲打著玻璃窗。不知過了多久,當覃楓筋疲力盡地描述完最後一個讓他心生疑慮的、在服裝廠舊址附近出沒的可疑車牌信息,終于無力地陷進了那把被雨水弄得更加冰冷潮濕的椅子里時,林悅啪地一聲,合上了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金屬錄音筆上的紅光,依舊像心髒一樣平穩地亮著。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空調出風口的低鳴和窗外無休止的雨聲。空氣像是被抽空了一部分,沉重得令人窒息。林悅沉默地坐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手指卻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那份剛剛速記下來的罪惡目錄。指尖每一次落在桌面上,都發出一聲極輕微、又如同心跳般的“嗒”聲。
半晌,她緩緩抬起頭,目光從筆記本移向椅子上那個幾乎被抽干了魂魄的年輕男人。水珠依舊順著他額前幾縷黑發悄無聲息地滴落,砸在地板上,暈開小小的深色圓點。那張年輕、稜角分明的臉上,交織著疲憊過度的灰白和依舊未能完全平復的驚懼,如同被反復揉搓後留下皺痕的紙。那雙幾個小時前還燃燒著復仇火焰的眼楮,此刻也黯淡了下去,像在黑暗中燃盡的木炭,僅剩最後一點掙扎搖曳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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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悅的心里,悄然劃過一道混合著職業評估與人性關懷的復雜波瀾。他的痛苦如此真實,他的弱點也如此明顯——年輕,沖動,驟然被撕裂的傷痛讓他難以在驚濤駭浪中完全穩住心神。那沖動又越界的擁抱,正是崩潰邊緣的信號。她深知自己面對的敵人何等凶險,覃楓的狀態,讓她感到一種沉重的責任,以及……一種微妙的、帶著不安的聯系。她必須撐住他,可她的臂膀,又能承受多少?
然而,當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支閃爍著執著紅點的錄音筆上,一切動搖都在瞬間被某種更堅固的東西壓了下去。
“天快亮了。”林悅的聲音打破了死寂,沒有波瀾,卻異常清晰穩定。她站起身,走到飲水機旁,接了一杯溫度剛好的水,遞給覃楓。冰涼的指尖在擦過覃楓同樣冰冷的指尖時,傳遞了一點近乎微弱的暖意。“去浴室沖個熱水澡,”她指了一下方向,語氣不容置疑,像是在處理一項必要的後續工作,“櫃子里有干淨的毛巾和我的舊t恤,對付一下。你這樣子,出去就會倒。”
她頓了頓,目光重新落回那支依舊在工作的錄音筆上,眼底冰封的決絕再次浮起,壓過了那片刻的柔軟。“等外面雨小一點……我們一起去見一個人。”她加重了“我們”兩個字,像是無形的繩索,將兩人命運捆縛得更緊,也斬斷了所有猶疑的退路。那聲音穿透壓抑的雨幕,斬釘截鐵︰
“有些賬,到了該當面問清楚的時候了。”
房間里唯一的光源,是那支幽暗紅光下冰冷的金屬錄音筆,以及窗縫外,那遙遠天際處,一絲艱難穿透了濃厚雲層、浸透著徹夜未干的冷雨的、灰白色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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