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集團大廈前的廣場上，烈日將水泥地面烤得發燙，蒸騰的熱浪扭曲了空氣。
老周坐在最前排，汗水順著他溝壑縱橫的臉頰滾落，浸濕了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
他身後，三十多位頭發花白的老工人整齊地排成三排，每個人都穿著當年的工作服，胸前別著已經褪色的廠徽。
橫幅上的"還我血汗錢"幾個大字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老周，這太陽太毒了，要不咱們先撤？"身旁的老李遞過來一瓶礦泉水，聲音有些發虛。
老周擰開瓶蓋，卻沒有喝，而是將水倒在手帕上，擦了擦脖子︰"老李，還記得二十年前那個雨天嗎？覃廠長被帶走的時候，雨比這太陽還毒。"
他的目光掃過身後一張張蒼老的面孔，"咱們今天來，就是要討個說法！"
保安隊長王強站在台階上，不停地擦著汗。
他手里的對講機滋滋作響，傳來張明遠憤怒的咆哮︰"給我把人轟走！立刻！馬上！"
"張總，這......"王強看著廣場上那些白發蒼蒼的老人，聲音發苦，"都是七八十歲的老人家，萬一有個閃失......"
"我不管！再讓他們鬧下去，明天的頭條就是明遠集團了！"張明遠的聲音幾乎要穿透對講機。
王強嘆了口氣，招呼手下圍成一圈商量對策。
年輕保安小張急得直搓手︰"隊長，這可咋整？我爺爺跟他們差不多年紀，這要是一推......"
"閉嘴！"王強煩躁地扯了扯領帶，"去，把遮陽棚搬出來，再準備些礦泉水。"
小張瞪大眼楮︰"啊？這不成伺候他們了？"
"你懂個屁！"王強壓低聲音，"先穩住他們，等警察來。"
廣場對面的大樓里，幾個記者已經架起了長槍短炮。
老周敏銳地注意到了鏡頭，他顫巍巍地站起來，從懷里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
"各位媒體朋友！"老周的聲音雖然沙啞卻中氣十足，"這是二十年前我們服裝廠的全家福！兩千多名工人啊，就因為張明遠這個黑心商人，全都沒了飯碗！"
他的手指著照片中央那個面容和善的中年人，"這是我們覃廠長，當年就是被張明遠陷害蹲了監獄！"
路過的行人漸漸圍攏過來，有人開始用手機拍攝。
老周見狀，從背包里取出一沓復印件︰"這是當年覃廠長被誣陷的真相！張明遠偽造證據，勾結貪官，就為了三百萬強佔我們廠子！"
復印件在人群中傳遞，上面赫然是當年被篡改的賬本對比圖。
老李也站起來，扯開衣領露出胸口一道猙獰的疤痕︰"看看！這是當年我們抗議時被保安打的！張明遠欠我們兩千多人二十年的工資和賠償金！"
保安們徹底慌了神，王強一邊催促警察快點到，一邊硬著頭皮走到老周面前︰"周叔，您看這大熱天的，要不咱們進去談？張總說可以安排會面......"
"呸！"老周一口唾沫差點啐到王強臉上，"二十年前就是用這招把覃廠長騙進去的！今天我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兒等張明遠出來對質！"
頂樓辦公室里，張明遠將茶杯狠狠砸在監控屏幕上。
畫面里老周高舉照片的樣子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去！把電閘拉了！就說電路故障！"
秘書戰戰兢兢地提醒︰"張總，現在拉閘會更顯得我們心虛......"
"那就叫警察！就說他們擾亂公共秩序！"張明遠扯開領帶，突然瞥見監控里一個熟悉的身影——覃楓的助理小陳正悄悄給老工人們送冰袋。
張明遠的臉色瞬間鐵青︰"好啊，果然是覃楓在背後搞鬼！"他抓起電話撥通了趙建國的號碼︰"老趙，你佷子不是在公安局嗎？讓他立刻帶人來！"
與此同時，工地臨時辦公室里，覃楓正盯著手機直播畫面，拳頭捏得咯咯響。
小陳匆匆推門進來︰"覃總，按您吩咐都安排好了。醫療車在隔壁街待命，記者也都通知到了。"
"張明遠什麼反應？"覃楓頭也不抬地問。
"剛開始想趕人，現在估計在搬救兵。"小陳擦了擦汗，"周叔讓我轉告您，今天不討個說法絕不撤！"
覃楓猛地站起身，抓起車鑰匙︰"我過去。"
"不行！"小陳急忙攔住，"您要是現身，張明遠更有借口說是您策劃的。周叔特意交代，您千萬不能去！"
覃楓僵在原地，監控畫面里老周倔強的身影讓他眼眶發熱。
二十年前，就是這個老會計冒險保存了父親清白的證據；二十年後，又是他帶著老工人們頂著烈日為他討公道。
"告訴周叔......"覃楓的聲音有些哽咽，"就說......就說服裝廠的大門已經按原樣復原了，跟當年一模一樣。"
廣場上的對峙已經持續了兩個小時。
老工人們雖然汗流浹背，卻無一人退縮。圍觀群眾越來越多，有人自發地送來了水和食物。
突然，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三輛警車呼嘯而來。
"要動手了！"老李緊張地抓住老周的胳膊。
老周卻出奇地平靜，他整了整衣領，對工友們說︰"都記住，不管發生什麼，別還手，別給覃廠長丟人！"
警察迅速拉起了警戒線，帶隊的是個滿臉橫肉的警官。
他大步走到老周面前，厲聲道︰"聚眾鬧事，擾亂公共秩序，現在依法要求你們立即解散！"
老周不慌不忙地從懷里掏出一張紙︰"警官，我們這是合法維權。這是信訪局開的受理回執，我們上周就按程序反映過問題。"
警官一愣，顯然沒料到這群老人準備如此充分。
他接過回執看了看，臉色陰晴不定。這時對講機里傳來上級的命令︰"先別動手！等市里指示！"
原來，現場的直播已經在網上發酵，寧州服裝廠二十年冤案的話題沖上了熱搜。市政府辦公廳的電話被打爆，連省里都驚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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