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那段時間,辛棄疾想起了義端。
義端是個游方僧人,早年在濟南時,兩人常在一起論兵 —— 義端好談軍事,說起抗金的策略頭頭是道,卻總透著些輕浮。
那時辛棄疾已在耿京軍中站穩腳跟,便寫信給義端,勸他帶著手下的一千多人一塊投奔耿京︰“如今義軍勢盛,你我聯手,定能成就大事。”
義端很快就來了,穿著件洗得發白的僧袍,見到耿京時,口若懸河地講著抗金計劃,耿京見他有些本事,便讓他做了帳下參軍,負責操練新兵。
可辛棄疾漸漸發現,義端雖能說,卻沒什麼真本事 —— 操練新兵時敷衍了事,還常借著巡查的名義,向士卒索要財物。
有一回,辛棄疾撞見他把營中的糧食偷偷賣給當地的地主,便私下勸他︰“義端兄,咱們義軍是為百姓抗金,你怎能中飽私囊呢?”
義端卻滿不在乎地笑︰“幼安,這年頭,有錢才是硬道理,抗金哪有發財實在?”
辛棄疾當時就皺了眉,覺得自己這次識人不明,這人明顯靠不住,就開始疏遠義端。
可辛棄疾卻沒料到,義端會做出更出格的事。
那天夜里,辛棄疾正在帳中整理文書,忽然听見營外傳來一陣喧嘩。
他提著燈走出帳子,就見士卒們拿著火把四處亂跑,嘴里喊著 “軍印丟了!”
“快去報元帥!”
他心里一緊,軍印是義軍的憑證,丟了軍印,軍心必亂。
沒等他細問,就見耿京的親兵匆匆跑來︰“掌書記!元帥請您去帥帳!”
他跟著親兵走進帥帳,就見耿京正站在大帳中央,臉色鐵青,手里攥著個空木盒 —— 那是裝軍印的盒子,此刻盒蓋開著,里面空空如也。
帳里的其他將領都低著頭,沒人敢說話,只有燭火在風中搖曳,把耿京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頭發怒的雄獅。
“幼安,” 耿京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軍印丟了,是義端干的 —— 有人看見他半夜帶著人出了營,往金人的方向跑了!”
辛棄疾心里 “咯 ” 一下,想起之前勸義端投奔耿京的事,愧疚瞬間涌上心頭。
“元帥,是我識人不清,引狼入室!” 他單膝跪地,聲音發顫。
“請元帥給我三天期限,我定把那義端抓回來,奪回軍印!若抓不回他,我願以死謝罪!”
耿京盯著他,眼神里滿是復雜 —— 有憤怒,有失望,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信任。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上前扶起辛棄疾︰“好!我信你一次!三天,若三天後見不到義端的人頭和軍印,你我兄弟,從此恩斷義絕!”
他的手掌用力按著辛棄疾的肩膀,就像在山神廟那里第一次見到辛棄疾時那樣,卻也讓他感受到了耿京最後的信任。
辛棄疾連夜出發,他斷定義端竊印後,定會去投靠濟州的金帥,把義軍的虛實報告給金人 —— 義端素來貪生怕死,定會用軍印和義軍情報換富貴。
他騎上最快的戰馬,不帶一兵一卒,只提著橫刀,順著往濟州的官道疾馳而去。
夜色如墨,寒風刮在臉上像刀割,辛棄疾卻絲毫不敢放慢速度。
他想起耿京的信任,想起義軍士卒們的期待,想起那些被金人殺害的百姓,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抓到義端!
跑了約莫兩個時辰,遠處忽然出現了一點火光 —— 是義端和他的隨從,正坐在路邊的破廟里烤火。
辛棄疾悄悄繞到廟後,屏住呼吸,听著里面傳來義端的聲音︰“等咱們到了濟州,把義軍的布防告訴金帥,金帥定會重賞咱們!到時候,榮華富貴享不盡。”
另一個隨從笑著附和︰“還是義端大師有遠見,跟著耿京那粗人,哪有跟著金人來得舒服。”
辛棄疾再也忍不住,猛地踹開廟門,橫刀在火光下泛著冷光。
“義端!你往哪跑!” 義端和隨從們嚇得魂飛魄散,隨從們剛要拔刀,就被辛棄疾幾刀砍倒。
義端腿軟得站不起來,跪在地上,眼珠滴溜溜轉得飛快,隨即雙手合十︰“幼安,念在咱們早年的交情,饒我一命!我知道你是青犀相,有帝王之相,將來定能富貴,何必跟我這和尚計較?”
辛棄疾看著他諂媚的嘴臉,想起耿京的憤怒,想起義軍的安危,心里沒有絲毫動搖。
“你竊印叛逃,背叛義軍,背叛漢人,還有臉求饒?”
他舉起橫刀,“今日我斬你,不僅是為了軍印,更是為了那些被金人迫害的百姓!”
刀光落下,義端的頭顱滾落在地,鮮血濺在辛棄疾的戰袍上,染得他的戰袍之上像團火焰在燃燒。
他從義端的懷里搜出軍印,用布擦干淨上面的血跡,然後翻身上馬,朝著義軍大營的方向疾馳。
天快亮時,他終于回到營中,直接提著義端的頭顱走進帥帳。
耿京正坐在帳中,眼底滿是血絲,顯然是憂心忡忡,一夜未眠。
看到辛棄疾進來,他猛地站起來,盯著那顆頭顱,又看了看辛棄疾手里的軍印,突然走上前,一把抱住他︰“好兄弟!你沒讓我失望!”
那一刻,辛棄疾能感受到耿京的激動 —— 他的肩膀在發抖,呼吸急促,像個卸下重擔的孩子。
帳里的將領們也紛紛圍上來,夸贊辛棄疾英勇,營外的士卒們听說義端被斬、軍印奪回,都歡呼起來。
從那天起,耿京更加看重辛棄疾,不僅讓他繼續做掌書記,還把義軍的情報、外交之事都交給了他,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兄弟。
而起義軍軍營的眾人,早已經習慣了這個能文能武的辛掌書記,就像他們的副帥。
只听“嘩啦” 一聲,腳下戰馬不知踩到了什麼,有些打滑,辛棄疾猛地回過神來,摩挲在手里的兵符還在發燙。
耳邊的風聲依舊呼嘯,卻吹不散那些溫暖的記憶 —— 耿京的信任,義軍的熱血,還有那段雖苦卻充滿希望的日子。
他握緊兵符,想起如今正在臨安路上的奏表,想起耿京在他們離開大營去往臨安前的囑托,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力量。
“元帥,”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前路輕聲說道。
“您放心,當年您信任我讓我手刃盜符人,如今又信任我讓我去臨安獻表;如今,我定會安然把您救下來,咱們聯合宋廷,殺盡金人,讓中原百姓,再也不用受胡虜之苦。”
內心重新燃起火光,映著他堅定的眼神,也映著耿京帥帳的牆上那張新畫的輿圖 —— 上面標著通往臨安的路線,標著金人的詳細據點,更標著他和耿京共同的夢想︰收復中原,還我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