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洲的清晨,霧氣還沒散,雍州的士兵們正在操練。
武陵王劉駿穿著一身鎧甲,站在高台上,看著士兵們列陣、劈砍,眼神里滿是凝重。
三個月前,他剛從荊州方向趕來五洲,本是奉宋文帝劉義隆之命,準備北伐殘余的北魏勢力以及開疆拓土,卻沒想到,驟然之間,等來的竟是父親被弒的噩耗。
“將軍!建康急報!”
一位斥候疾馳而來,翻身下馬時,甲冑上的冰碴簌簌掉落,是從建康逃出來的曾經跟隨他北伐的舊部。
斥候跪在地上,聲音帶著哭腔︰“殿下!陛下。。。 陛下被太子所殺!太子已繼位,還殺了江湛、徐湛之等大臣,現在要派兵來征剿您!”
劉駿猛地攥緊了拳頭,指間咯咯作響。
他想起去年回建康時,父親還拉著他的手,說 “武陵王素有勇略,北地之事,將來要多靠你”。
當時父親的笑容還在眼前,如今卻已陰陽兩隔。
“逆子!” 劉駿的聲音帶著悲憤,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鎧甲上。
“劉劭弒父奪位,天地不容!本王若不誅此逆賊,有何面目見父皇于地下!”
士兵們听到消息,都停下了操練,紛紛圍攏過來。
“殿下!我們願隨您殺回建康,誅殺逆賊!”
“對!太子弒君,是為不義,我們不跟他賣命!” 士兵們的吶喊聲震得霧氣散開,朝陽的光芒灑在他們身上,映得鎧甲閃閃發亮。
劉駿擦干眼淚,登上高台,拔出腰間的環首刀,指向建康的方向。
“諸位弟兄!昔年申包胥哭秦庭,七日七夜,終得秦兵相助,復楚社稷。今父皇被弒,逆子當朝,本王願效仿申包胥,與諸位共討逆賊!”
“凡隨本王平亂者,事成之後,論功行賞,有敢退縮者,以軍法論處!”
“誅殺逆賊!復我大宋!” 士兵們齊聲吶喊,聲音像驚雷般滾過五洲的原野。
當天下午,劉駿派使者前往雍州、荊州,聯絡臧質、劉義宣。
臧質是劉義隆的妻弟,素來與劉劭不和,接到消息後,當即率兩萬大軍出發;劉義宣是劉裕的佷子,手握荊州重兵,也立刻響應,派部將柳元景率軍與劉駿匯合。
濟南的消息來得稍晚。
二月下旬,有商隊從建康、五洲等地而來,帶來了劉駿起兵欲誅逆賊的消息,也帶來了劉義隆被弒、劉劭篡位登基的經過。
辛棄疾正在田里插秧,听到消息時,手里的秧苗掉在了水里。
他愣了半晌,感覺到歷史還是在兩年後重演了劉宋宮廷內斗的大戲,不禁有些唏噓起來,也沒有了勞作的心思,與眾人加快插秧的速度,草草完成這日的插秧就往住處奔去。
回到家,辛棄疾坐在書房里,翻看著《史記?楚世家》,里面記載著楚國的商臣弒父,楚穆王商臣未有大的建樹,倒是他的兒子,那個“三年不蜚,蜚將沖天;三年不鳴,鳴將驚人”的楚莊王有了一番作為。
正看書間,斥候送來了一封袁淑給他的信件。
他翻看到 “元嘉三十二年二月二十一日,太子劭弒帝于含章殿” 時,他停下了翻頁的手,指尖在 “弒” 字上反復摩挲,不成想真的是歷史上的兩年後,日期竟然一模一樣。
“爹,” 大兒子辛稹拿著本《春秋》跑進來,仰著小臉問,“先生說,《春秋》里寫‘鄭伯克段于鄢’,是批評鄭莊公,對嗎?”
辛棄疾把兒子抱在膝上,翻開《春秋》,找到 “隱公元年,鄭伯克段于鄢” 那一頁。
“稹兒,你看,鄭莊公明明能早點阻止共叔段,卻故意縱容他,直到他謀反才動手,這叫‘欲擒故縱’。先帝劉義隆對太子,也是如此啊,只不過是太子更加陰狠毒辣了些。”
他想起劉義隆早年對劉劭的縱容,晚年又想驟然廢立,若是早能好好教導,或是早點削去因拓跋燾南下而給劉劭的兵權,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場?
楚江郡主端著茶進來,見他對著史書出神,輕聲道︰“建康的事,咱們就不去摻和了吧。咱們在濟南,安安穩穩過日子,比什麼都好。”
辛棄疾點點頭,喝了口楚江郡主給他泡的茶。
茶是去年從壽春榷場買來的雨前龍井,味道清淡,卻透著安穩。
他看到袁淑在信里說的 “辛元帥遠在濟南,還請元帥為大宋社稷著想,護佑好我北方疆域”。
看到此,辛棄疾覺著袁淑倒是懂他。
朝堂的風波,他不屑參與,不過大宋河北重地,北疆之安穩他確實是要保的。
他雖歸隱濟南,看著兒子長大,看著田里的稻子豐收,但卻不再願意見到北地為胡虜侵襲。
至于南方二劉之爭斗,討弒父之逆也罷,伐不臣之弟也罷,就讓他們內斗去吧。
傍晚,辛棄疾帶著辛稹、辛 、辛鐵柱去田埂上散步。
夕陽把父子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遠處的濟南城傳來打更的梆子聲,沉穩而有序。
田地里的稻苗綠油油的,在晚風里輕輕搖晃,像一片綠色的海。
“爹,將來我們也要像你一樣,當將軍嗎?” 辛稹拉著辛棄疾的手,問道。
辛棄疾蹲下身,摸了摸三個兒子的頭︰“稹兒、 兒、鐵柱,當將軍可是要打仗,會死人的。爹希望你們能學文明理、習武強身,至于將來當個將軍,或是當個農夫,就看你們的想法了。爹此生的心願就是讓百姓們都有飯吃,有衣穿,如今已是基本實現了。但誰若是膽敢破壞百姓的生計,那就莫怪你們的爹爹再次披掛上陣了。”
他想起那些戰死的飛虎軍弟兄,又想起此刻劉義隆的悲劇,忽然覺得,天下太平,百姓安樂,才是值得他守護的最大的功業。
回到家,辛棄疾在書房的牆上掛了幅新寫的字,是陶淵明的《歸園田居》︰“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字跡是他慣有的蒼勁,卻多了幾分平和。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落在字幅上,也落在案上的《春秋》之上。
辛棄疾望著月光,心里忽然平靜下來。
朝堂的風雷,北地的烽火,都已遠去。
如今他所求的,不過是 “帶月荷鋤歸” 的安穩,是 “但使願無違” 的初心。
這濟南的田舍,這大宋北面的太平,才是他真正想要守護的 “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