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北魏大軍連日疾行,鐵蹄揚起的煙塵遮天蔽日。
拓跋燾勒住胯下的戰馬,狼頭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旗角掃過他布滿虯髯的臉頰。
帳前的親兵正用皮囊給他喂水,水液順著他的指縫滴落,在干燥的黃土上砸出細小的坑窪。
“陛下,已過泰安地界,再往北百里就是黃河渡口。”
長孫觀的聲音帶著旅途的沙啞,他從懷中掏出一張揉皺的輿圖,上面用朱砂標著辛棄疾可能設伏的地點,“依老臣之見,當分兵兩隊︰一隊從渡口強渡,一隊沿上游淺灘迂回,以防辛棄疾設伏半渡而擊。”
拓跋翰的馬槊重重頓在地上,震起一片塵土︰“太尉太過謹慎!飛虎軍只有三千,就算辛棄疾全帶上,又是攻冀州、,又是燒馬場,又要去平城,還能有多少兵來半渡而擊?陛下,末將願率先鋒營直撲渡口,搜羅渡船!”
長孫觀听罷,將輿圖呈上,“東平王,還是小心為上,萬一他虛晃一槍,在北岸埋伏,不得不防呀”。
拓跋燾接過輿圖,指尖在代郡和平城上停頓。
想到辛棄疾屢施詭計,只能嘆息一聲,說道,“就依太尉所言。”
拓跋燾將輿圖擲給拓跋翰,“吾兒,你帶黑槊營從淺灘渡河,故意放慢速度,若有埋伏,立刻鳴號。”
他轉向長孫觀,“太尉與朕率主力隨後而行,從渡口強渡,若辛棄疾真分兵設伏,等伏兵被拓跋翰吸引而出,咱們正好圍而殲之。”
一日前,深夜,帳外的刁斗聲敲過三更時,辛棄疾正蹲在巨里濟南章丘)的山坳里,用樹枝在地上勾畫陣型,此處向北到黃河岸邊尚有五十里。
月光透過蒿草縫隙落在他臉上,映出眼下的青黑 —— 連續的高強度奔襲至此,好不容易休整一天,連最勇猛的薛安都眼中還稍顯疲憊,唯有辛棄疾眼中的精光比星子還亮。
“將軍,魏狗真會走巨里過黃河?”
沈攸之的重劍在石頭上磨得發亮,劍刃映出少年將軍疲憊卻興奮的臉。
他身旁的飛虎軍弓弩營正用硫磺浸泡箭頭,刺鼻的氣味讓戰馬不安地刨著蹄子。
辛棄疾撿起一塊燧石,火星在黑暗中一閃而逝︰“這是回援最快的路線,拓跋燾吃了太多次虧,定會防備半渡而擊。他以為我們會守他渡口,某偏要反其道而行。”
他指向山坳兩側的懸崖,“薛安都帶百人守左翼,用滾石;宗愨的弩手藏右翼,听我號令放箭;沈攸之,你的小隊負責點火,記住要等中軍過半。”
薛安都突然拍了下大腿︰“將軍是想套用‘卻月陣’的老法子?”
“不。” 辛棄疾搖頭,從懷中摸出一張泛黃的桑皮紙,那是他謄抄的《吳子》。
“薛將軍,弟兄們,要成名將,還需熟讀兵書。你看這句︰‘凡行軍之道,無犯進止之節,無失飲食之適,無絕人馬之力。此三者,所以任其上令,任其上令,則治之所由生也。若進止不度,飲食不適,馬疲人倦而不解舍,所以不任其上令,上令既廢,以居則亂,以戰則敗’。”
“拓跋燾的大軍急行軍多日,人困馬乏,正是‘失飲食、絕馬力’之時。他們想要防著我們半渡而擊,到了黃河才會警惕,這里距黃河還有二三十里地,他的大軍就算再小心也會懈怠下來。我們不攔頭,不截尾,專打他的中軍 —— 擒賊先擒王。”
翌日,巨里山坳的暑氣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潛伏的飛虎軍裹得密不透風。
辛棄疾解開鐵甲的搭扣,汗水順著鎖骨往下淌,在胸甲內側積成細小的水窪。
他望著遠處官道上蒸騰的熱浪,空氣扭曲得像要燃燒,連蟬鳴都透著氣若游絲的疲憊。
“將軍,這鬼天氣快把人烤化了。” 薛安都的粗布內襯已能擰出水來,他用矛尖挑著頭盔往臉上扇風,盔沿的汗漬在沙地上積成小小的鹽粒,“要不咱挪到樹蔭里歇會兒?”
辛棄疾按住他的矛桿,指尖觸到滾燙的金屬。“再忍忍。”
他指向山坳入口的幾株老槐,樹影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圖案。
“拓跋燾急著報仇,大軍定是晝夜兼程,此刻多半已是人困馬乏。”
他從腰間解下水囊,只抿了一小口 —— 這是今日的第三份水,必須省著喝。
少年將軍沈攸之似乎對濟南夏季的酷熱天氣準備不足,突然咳嗽起來,捂住嘴的指縫里漏出沙啞的聲響。
他身旁的神臂弓已被曬得滾燙,弓弦上的牛筋微微松弛。
宗愨見狀,從行囊里摸出塊濕布,小心地裹在弓臂上︰“別硬撐,實在不行換我來。”
“沒事。” 沈攸之搖搖頭,將三稜錐的倒鉤在石頭上磨得更尖,“等會兒殺魏狗時,我保證第一個沖上去。” 他的重劍斜插在泥土里,劍柄上纏著的布條已被汗水浸透,露出底下 “破胡” 二字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