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十八年春,彭城王府西廂房的窗欞糊著新換的桑皮紙,卻擋不住檐角鐵馬在夜風中的清響。
劉湛握著狼毫的手指驟然收緊,朱砂在《偽魏軍報》上洇出個歪斜的圈,圈住 “蕭思話練兵甚勤” 六字,墨點濺在案頭攤開的《黃河輿圖》上,像一滴凝固的血。
他下頜的胡須隨呼吸微微顫動,燭火將他眼窩的陰影拉得深長,恍若一頭蟄伏的野獸。
“長史,荊州密報。” 侍吏縮著脖子將蠟丸遞上前,袖口還沾著牆外海棠樹的殘瓣。
那株西府海棠開得正盛,粉白花瓣落在窗台上,被夜露浸得發軟,邊緣泛著暗褐,如同被啃噬過的文書。
劉湛用裁紙刀挑開蠟丸,絲絹上 “帝疾加劇,恐難逾秋” 八字讓他瞳孔驟縮。
狼毫從指間滑落,砸在鋪滿軍報的案幾上,驚起一陣墨灰,撲在他青灰色的官服上,宛如撒了把骨灰。
這位相府長史望著輿圖上滑台城的標記,那里被紅筆圈了又圈,朱砂透過紙背,在榆木案幾上留下淡淡的痕跡,宛如靶心外蔓延的血暈。
“天助我也!” 他突然低笑出聲,笑聲干澀如朽木摩擦,撞在冰冷的磚牆上又彈回來,震得梁上懸掛的羊皮燈盞輕輕晃動。
郗自信坐在紫檀木椅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帶 ,那和田玉比去年更顯油潤,卻涼得像塊浸在寒潭里的石頭。
他想到自己已執掌大權,是時候發展一些科技了。
正盤算從哪里開始改變時,他突然看見劉湛猛地起身,衣擺掃過燭台,火苗 “噗” 地躥高,將自己這位長史投在牆上的影子扯成扭曲的蝙蝠狀,雙翅張合間,竟似要撲向輿圖上的建康。
“相王,” 劉湛推開輿圖,手掌按在黃河故道的標記處,指腹碾過紙面凸起的紋理。
“當年檀道濟若听我之計,何至于落得‘自毀長城’的下場?” 他突然掀開袍襟,露出左胸猙獰的傷疤。
那疤痕如一條扭曲的蛇,盤踞在鎖骨下方,“這是元嘉七年下官隨檀公北伐時,中了北魏流矢所留。可如今呢?”
劉湛的聲音陡然拔高,震得窗紙簌簌作響,“我們卻要像喪家之犬般,被陛下猜忌!”
窗外的鐵馬突然急響,如有人在檐下急促叩門。
侍吏臉色煞白地撲到窗邊,指甲刮開窗紙一角,月光漏進來,照亮他鼻尖的汗珠︰“長史,是。。。是相王府的小廝在海棠樹下偷听!”
劉湛瞳孔驟縮,按在劍柄上的動作快如閃電,青銅劍鞘與腰帶扣踫撞出清越的聲響。
郗自信卻搶先一步拉開房門,寒氣卷著雪沫涌入,撞得廊下燈籠劇烈搖晃。
那小廝趴在雪地里,藍布棉襖浸透冰水,懷里掉出半卷文書,正是連夜抄寫的《北伐糧草預案》,紙頁邊角被凍得發脆,墨跡在月光下泛著幽藍。
“拖下去。” 劉湛的聲音冷得像冰,靴底碾過小廝手指的脆響讓郗自信胃里一陣翻涌。
他看見小廝被兩個家丁架起時,後領扯開,露出後頸銅錢大的朱砂痣。
從劉義康記憶里得知,那是去年冬日,自己在相府門前施舍棉衣時留下的少年。
血滴在雪地上,暈開紅梅似的痕跡,很快又被新落的雪花覆蓋。
“相王,” 劉湛擦去靴底的血污,燭光映著他眼中跳動的狂熱。
“範曄已聯絡好雍州舊部,只要我們以‘清君側’為名起兵,北魏那邊。。。”
長史從袖中摸出半片青銅虎符,饕餮紋在燭火下猙獰欲活,“這是檀公心腹所贈,憑此可調動京畿舊部。時機已到,不可再誤!”
“夠了!” 郗自信猛地拍案,案幾上的紫端硯跳起寸許,墨汁濺在輿圖的 “建康” 二字上,宛如烏雲壓城。
他想起去年冬日,文帝在含章殿捏碎玉玨時,指縫間滲出的血珠,“你可知蕭思話為何練兵?那是陛下親命,為的是防備偽魏,更是。。。為了防著我們!”
他抓起案頭起草的《屯田策》,文書在手中簌簌作響,“若依此策,三年後糧草可支十萬大軍,何必鋌而走險,挑起內亂便宜了偽魏?”
更夫敲過四更的梆子聲透過窗紙傳來,悠遠而蒼涼,驚飛了梁上棲息的夜梟。
劉湛盯著郗自信手中的文書,突然嗤笑出聲,聲線里滿是鄙夷。
“相王還在做夢!陛下若信你,當年何必將檀公下獄?” 他逼近半步,酒氣混著血腥撲面而來。
“你看這相府的朱門,再看看宮中的琉璃瓦 —— 哪一處不是用我們的血換來的?如今陛下病重,太子年幼,若不趁機奪權,難道要學檀公,束手就擒?”
燭芯突然爆出燈花,亮得晃眼。
郗自信望著劉湛腰間新配的玉帶,形制竟與文帝御賜的別無二致,只是玉質更顯青黑,宛如積年的瘀傷。
他想起三日前,在尚書台遇見王弘時,對方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姐姐會稽公主縫在自己內襯里的平安符,指尖不由得攥緊了文書邊角,宣紙被捏出細碎的褶皺。
“相王好自為之。” 劉湛突然抱拳,後退時袍角掃過燭台,火苗猛地躥高,將他半邊臉映得通紅,另一半卻隱在陰影里,如同半張修羅面具。
房門被推開的剎那,穿堂風卷滅燭火,黑暗中只听見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與檐角鐵馬的叮咚聲混在一起,如同催命的符咒。
此刻的含章殿內,文帝劉義隆斜倚在鋪著狐裘的龍榻上,指腹碾過密報上 “劉湛欲借帝疾謀反” 的朱砂字,手掌因發力而微微顫抖。
案頭的玉玨 “當啷” 墜地,碎成兩半,斷口處映著殿角琉璃燈的光,宛如兩道淚痕。
“告訴沈慶之。。。” 他劇烈的咳嗽著,半晌恢復後繼續開口,聲音卻輕得像雪落,“把虎符給朕收回來。還有。。。”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西廂房的方向似有火光一閃而逝,“讓殷景仁準備筆墨,朕要下廢黜詔。”
王弘捧著參湯的手微微顫抖,湯勺踫在玉碗邊緣,發出細碎的聲響,與殿外海棠樹被夜風吹動的簌簌聲,共同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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