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十六年的雪霽初晴,建康宮城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碎金般的光。
郗自信穿越成的裴松之站在御史台的回廊下,指尖劃過新刻的《三國志注》碑銘,“屯田” 二字的朱砂填色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昨日含章殿內,他以史臣之筆引經據典,從趙充國的湟中屯田策到諸葛亮的祁山屯墾,終于讓宋文帝劉義隆對北伐之事斟酌再三。
昨夜含章殿的爭執還在耳畔回響 —— 袁淑對著輿圖的紙上談兵,隨後進來的王玄謨等人拍著輿圖請戰的袖口抖動聲音,沈慶之站在他旁邊時鐵刃甲擦過青磚的冷響示警,以及文帝最終揉著眉心說出的 “容朕再議” ,最終匯聚成殿梁銅鈴被穿堂風震出的一道道哀鳴。
郗自信望著庭院中冒芽的垂柳,以為是自己援引《趙充國傳》中 “屯田十二便” 的諫言起了作用,卻未注意到文帝退朝時,扶著龍椅的指節已沒有一絲血色。
“裴大人,今年的戶冊已呈尚書台。”
屬官抱著牘卷走來,竹紙邊緣還帶著新曬的竹香,“青、兗二州流民復業者不足五千,壽張至彭城的運河堤岸只栽下兩千株柳樹。”
郗自信接過戶冊,目光落在 “彭城王領司徒府事,督理屯田” 的朱批上。
十多年前文帝借誅殺徐羨之等人收回權柄,如今卻因久病不愈,不得不讓胞弟劉義康分掌庶務。
他忽然想起昨日離開含章殿暖閣時,劉義康府中幕僚在宮門外與王玄謨低語的場景 —— 那些繡著金錢豹紋的袖口,在雪地里劃出曖昧的弧線。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在《元嘉起居注》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郗自信提筆記錄時,听見隔壁尚書台傳來爭執聲。
王玄謨的大嗓門穿透窗紙︰“昔年檀司空唱籌量沙退敵,今日我軍兵強馬壯,正該一鼓作氣收復河南!”
他擱下狼毫,走到窗前,看見王玄謨正展開一幅黃河輿圖,指點著滑台城的位置。
這位以談兵聞名的太守袖口繡著精致的雲紋,全然不見十年前歷城敗軍時的狼狽。
郗自信想到如果北伐成行,又會成為那句“元嘉草草”的注釋後,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案頭的《趙充國傳》—— 那卷竹簡上,“兵出逾年,費億計” 的批注被指腹磨得發亮。
是夜初更,內侍突然叩響御史台的角門。
“裴大人,陛下急招,請跟隨咱家腳步。”
小黃門的聲音帶著寒氣,手中提燈的光暈在雪地上晃出顫栗的圓斑,“暖閣里煨著銀絲炭,您且寬心。”
含章殿的暖閣彌漫著濃重的椒牆香,卻掩不住那若有若無的藥味。
文帝斜倚在鋪著狐裘的榻上,錦被下的身形瘦得像片枯葉,唯有手中把玩的玉玨泛著溫潤的光 —— 那是當年賞賜檀道濟等人時使用的同一批 “忠勇” 佩,如今帝王手中這寶玉的佩繩已換成明黃絲線。
“裴卿,” 文帝的聲音帶著病氣,指節摩挲著玉玨上的獬豸紋,“朕聞你修史時,常以魏武比朕?”
郗自信一怔,想起自己在《三國志注》中曾批注 “魏武用兵如神,然亦需屯田積谷”。
他撩袍叩首,額頭觸到青磚的涼意︰“陛下仁厚,非魏武窮兵黷武可比。今歲五谷豐登,流民歸業,正該繼續養精蓄銳。”
文帝忽然輕笑,玉玨在掌心發出脆響︰“養精蓄銳?朕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他咳嗽著指向案頭的密報,素白的指尖掠過 “拓跋燾親耕籍田,勸課農桑” 的朱砂字跡,“偽魏國力日盛,若再不出兵,只怕黃河天險也難固守。”
郗自信抬頭,看見帝王眼中閃爍的狂熱 —— 那是超越父祖功業的執念,卻被病容襯得格外淒涼。
他瞥見榻邊矮幾上的藥碗,浮著油花的湯藥里沉著半寸藥渣,不由悲從心起。
“陛下難道忘了?” 郗自信膝行半步,袖中《苻堅載記》的竹簡硌著掌心。
“前秦苻堅勵精圖治,終因淝水一敗而國破。今我大宋自北伐後雖得十年生息,然彭城王督理屯田時,豪族佔田萬畝的奏報仍堆在尚書台。”
文帝的目光驟然銳利,像被戳破心事的野獸。
他盯著郗自信腰間懸掛的魚符,刻著 “北府舊部” 檀道濟)的暗紋。
殿外更夫敲過二更,銅漏的滴答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
“裴卿可知,” 文帝的聲音忽然壓低,帶著權謀的沙啞,“朕昨夜夢見檀道濟了。”
他將玉玨按在郗自信掌心,冰涼的玉質傳來帝王的體溫,“他說 ‘兵者凶器,屯田為上’。”
郗自信猛地抬頭,撞進文帝深不見底的眼眸。那里面沒有病弱,只有權衡後的冷靜︰“陛下是要。。。”
“明日早朝,” 文帝抽回手,錦被滑落露出里襯的龍紋。
“你且再引趙充國之言,說 ‘屯田內有亡費之利,外有守御之備’。”
文帝咳嗽著擺手,燭火將影子投在牆上,宛如展翅的困獸,“至于北伐。。。就說朕準了你的奏請,再緩三年。”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郗自信將手中玉玨還給帝王,走出暖閣時,雪又開始下了起來。。。
翌日。
早朝的晨光穿透含章殿的雕花窗欞,將郗自信緋色朝服的廣袖染成暗紅。
他踏過金磚上的霜痕,听見王玄謨在班列中輕叩玉笏的脆響。
當文帝按劍詢問北伐方略時,他展開《趙充國傳》竹簡,聲音穿透朝臣的竊竊私語。
“昔漢將趙充國言 ‘屯田內有亡費之利,外有守御之備’,今青徐流民未復,漕運未通,若輕動干戈。。。”
“裴大人又以舊事搪塞!” 袁淑的紫袍掃過御道,“陛下正當盛年。。。”
話未畢,文帝突然劇烈咳嗽,龍袍下的里襯龍紋隨震顫若隱若現。
文帝擺手打斷爭執,目光落在郗自信手中的竹簡上︰“裴卿所言甚是。”
殿中驟然寂靜,只听帝王指節叩響御案,“北伐之議。。。準卿所奏,暫緩北伐,發展民生,著裴卿、沈卿起草屯田、勸農桑、修水利等策論。。。”
散朝時,已入夜。
郗自信握著檀氏後人贈送的那枚玉玨,指腹摩挲著 “忠勇” 二字的刻痕,志得意滿。
宮牆下的梅樹落滿新雪,郗自信抬頭望向心宿星,那片星域被陰雲遮蔽。
他突然想起沈慶之今晨上朝前對他說過的話︰“裴大人,這朝堂如棋局,落子需通觀全盤。”
霎時間,他忽然明白了文帝的真正用意 —— 文帝只是借他這個史臣之口暫緩北伐,既能恢復國力、安撫主戰派,又為制衡彭城王劉義康贏得了時間。
而他自以為是的 “勸諫成功”,不過是帝王權術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郗自信這才明白,這 “勸諫成功” 的虛象背後,是比北伐更凶險的權力博弈。
而他手中的史筆,終究只能記錄下這表面的 “從諫如流”。。。
喜歡選英雄改變歷史?等等,我先逝逝請大家收藏︰()選英雄改變歷史?等等,我先逝逝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