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二十七年春三月。
淮泗流域的黃梅雨如萬箭齊發,砸在樓船甲板上發出爆豆般的聲響。
郗自信扶著欄桿,看著王玄謨的先鋒軍在雨幕中蜿蜒北上,士兵們扛著的竹盾被雨水泡得發脹,矛戈尖端的紅纓褪成淡粉,像極了一串被血水洇透的招魂幡。
他也想給文帝獻上火藥、造鹽等科技與狠活,但是還沒行動就已被派隨軍倉促北上,想到二次北伐失敗後,第二年又接著來了次北伐,心中一片慌亂。
“沈公,蕭將軍有請。” 親衛的聲音混著江水轟鳴,打斷了老將的思緒。
郗自信轉身時,甲冑肩吞上的獬豸紋刮過艙壁,在涂滿防滑草灰的木板上留下道淺痕 —— 那是他昨夜親自檢查的三十艘樓船之一,如今卻成了此次北伐的最後門面。
蕭斌的中軍帳內燻著濃烈的椒牆香,試圖掩蓋劣質米酒的酸臭。
這位輔國將軍斜倚胡床,手中把玩著一枚龜甲,上面新刻的 “吉” 字還沾著朱砂︰“沈公請看,今日卯時佔得‘水火既濟’卦,正應了王太守的卻月陣。”
郗自信盯著龜甲裂紋,想起何承天臨終前說過︰“龜甲雖靈,不如糧道穩固。”
他伸手接過親衛遞來的戰報,指尖觸到 “滑台守軍增至八千” 的朱砂批注,喉頭泛起苦澀。
“蕭將軍,某昨日巡查後軍,發現半數糧車的苫布破損,粟米霉變率已達三成。”
“沈公太多慮了。”
蕭斌揮揮手,龜甲在案幾上骨碌碌轉了圈,“王太守已飛鴿傳書,說滑台指日可下,屆時開倉取糧,何須擔憂?”
忽然蕭斌又壓低聲音,“再說了,這是陛下的旨意,你我只需奉命行事。”
帳外忽然傳來爭吵聲,郗自信掀開帳簾,見袁淑正與一名糧官撕扯,金絲繡的袖口沾滿泥點︰“你敢質疑《封禪論》?待陛下封禪泰山,你等都要 ——”
“袁中丞!” 郗自信沉聲喝止,“糧官職責在身,若粟米霉變誤了軍糧,你擔得起罪責?”
袁淑甩袖後退,腰間玉玨撞在糧車上發出清響︰“沈公何必與下吏較勁?某乃代陛下撰寫《封禪論》,需隨軍記錄戰功 ——”
“記錄戰功?” 郗自信盯著袁淑腰間的玉玨,那是文帝新賜的 “功成” 玨,稜角鋒利如刀。
“某只知‘一將功成萬骨枯’,袁中丞若想記錄,不如去前鋒營看看。”
袁淑臉色漲紅,正要反駁,卻被斥候的急報打斷︰“報!王太守已抵滑台,請求火速增援!”
蕭斌猛地起身,酒盞摔在地上︰“沈公,速帶五千人馳援!記住,一定要護好王太守!”
郗自信望著帳外翻涌的黑雲,忽然在沈慶之的記憶中想起二十年前的那場刻入腦海中的虎牢關之戰,檀道濟也是這樣在暴雨中下令突圍。
他按住腰間空蕩的刀鞘 —— 那柄環首刀還留在含章殿,如同他被留在建康的諫言。
“蕭將軍,” 他沉聲道,“五千人輕入敵境,如羊入虎口。若要救,需整軍萬人,配以強弩和拒馬 ——”
“無需多言!” 蕭斌不耐煩地揮手,“聖命難違,沈公莫不是要抗旨?”
郗自信凝視著蕭斌眼底的不耐,忽然想起劉義隆在含章殿說的 “朕意已決”。
他轉身走向雨中,親衛為他披上油布披風時,他听見袁淑在帳內輕笑︰“老卒就是膽小,當年檀道濟若有這等瞻前顧後,早該 ——”
暴雨砸在鐵刃甲上,發出密集的脆響。
郗自信跨上戰馬,看著五千精兵在雨幕中列陣,忽然想起何承天《實邊論》中的 “兵農合一” 策 —— 若此時士兵皆能屯田自養,何至于靠霉變的粟米充饑?
滑台城外的雨幕比淮泗更濃,宛如天地間垂落的巨大灰簾。
郗自信率軍抵達時,正看見王玄謨的軍隊像被踩散的蟻群,士兵們丟棄的竹盾漂在護城河上,被血水染成暗紅。
“沈公救我!” 王玄謨渾身是血,坐騎的韁繩斷成兩截,“拓跋燾的鐵騎太快了,我們的卻月陣 ——”
“卻月陣需要結合地形!” 郗自信怒吼,揮刀砍翻一名逼近的敵兵,“你把陣型擺在平原上,是嫌死得不夠快呀。”
他轉頭望向副將,“結圓陣!用拒馬護住糧車,圍成一圈,強弩手居中!”
雨幕中,北魏鐵騎的馬蹄聲如悶雷滾過大地。郗自信看見拓跋燾的大旗在陣前展開,狼頭圖騰在雨中猙獰如活物。
他摸出懷中的龜甲 —— 那是蕭斌送的 “吉兆” 之物,此刻卻被他狠狠擲向敵陣︰“告訴弟兄們,今日惟有死戰才有活路!”
強弩破空聲中,郗自信听見袁淑在後方尖叫︰“完了!完了!”
他揮刀砍斷一名騎兵的長矛,卻見王玄謨已策馬向相反方向逃竄,錦袍後襟被箭矢劃破,露出里面繡著的雲紋 —— 那是只有文官上戰陣時才會穿的華美內襯。
“沈公,糧道被斷了!” 親衛的吶喊混著雨聲,“蕭將軍的後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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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斌不會來的。”
郗自信抹了把臉上的血雨,看見遠處的樓船正緩緩南撤,“傳我令,放棄輜重,向彭城突圍!”
暮色四合時,殘軍退至呂梁洪。
郗自信望著燃燒的戰船,想起何承天臨終前攥著的《實邊論》,紙頁上的 “堅壁清野” 四字此刻成了諷刺。
袁淑縮在巨石後,渾身發抖︰“沈公,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里了?”
“要死也是你先死。”
郗自信踢開腳邊的斷箭,看見拓跋燾的火把在遠處亮起,“當年孫恩之亂,某在死人堆里躺了三天,沒想過能活到今天。”
親衛忽然指著江面︰“沈公,蕭將軍的船隊!他們沒走!”
郗自信望向江面,卻見樓船上的 “蕭” 字旗突然轉向,朝著建康方向疾馳。
他握緊刀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听著袁淑的抽泣聲淹沒在江水轟鳴聲中時,忽然大笑起來 —— 那笑聲驚起江邊捕魚的鸕鶿,在血色的天空下格外淒厲。
“沈公,我們怎麼辦?” 副將的聲音帶著哭腔。
郗自信望著南岸的火光,想起劉義隆在含章殿的笑容,想起何承天的遺策,想起朱雀橋下的流民。
他解下鐵刃甲,疊好放在巨石上,露出里面打著補丁的中衣︰“你們走吧,某留下來斷後。”
“大人!” 親衛們齊聲驚呼。
“走!” 郗自信怒吼,揮刀砍斷一棵小樹,“告訴陛下,沈慶之盡力了。還有 ——”
他頓了頓,聲音沙啞,“把何大夫的《實邊論》交給太子,就說。。。 就說老卒對不起他。”
暴雨漸歇時,斥候回去報信,沈慶之所部副將親衛並未離去,而是和郗自信一同站在呂梁洪岸邊,望著北岸涌來的鐵騎。
他摸出懷中的玉佩,那是劉義隆早年賜的 “忠勇” 佩,此刻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罷了,一起面對吧。”
遠處,建康方向的夜空一片漆黑,沒有一絲燈火為他照亮歸途。
“耕當問奴,織當訪婢。” 他喃喃自語,握緊了手中的斷刀,“陛下,你終究是沒听進去啊。”
拓跋燾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郗自信最後望了眼南岸,忽然想起含章殿的銅漏 —— 此刻,那滴漏聲是否還在為一個注定失敗的王朝計數?他笑了,笑聲中帶著血沫,像極了當年何承天咳血時的模樣。
暴雨驟停時,他仿佛看見何承天站在含章殿外,手中捧著《實邊論》,嘴角掛著一絲遺憾的笑。
而他,終究沒能成為那個力挽狂瀾的人,只能化作歷史長河中的一滴血,融入這注定失敗的北伐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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