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懸停了三秒。
咸澀的海風裹挾著漁船發動機的嗡鳴聲灌進耳朵，她盯著“第2次文明融合測試——準備就緒。候選人︰林夏•終。”這句話，喉結動了動。
掌心的手機還殘留著體溫，那是剛才從海底撈起時被她捂熱的，此刻卻像一塊燒紅的炭，在掌紋里烙出灼痛。
“上次測試啟動時，沈星河的心跳停了整整七秒。”甦紅•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設備特有的冷調。
林夏不用回頭也知道，這位時空信標正垂著眼，指尖在防水平板上快速劃動，監測儀的藍光在她鏡片上投下細碎光斑——那是她緊張時的習慣動作。
“這次，可能是你。”甦紅補充了一句，平板突然發出短促的“滴”聲，她的睫毛顫了顫，聲音里透出一絲裂痕，“光塔的生命體征顯示，他的神經突觸活躍度超過臨界點。”
林夏笑了。
她仰起臉，任憑海風吹亂額發，咸濕的水珠沾在睫毛上，仿佛要把眼眶泡軟。
“他替我活過一次。”她低頭摩挲著胸口的初代iphone，金屬外殼邊緣還留著沈星河2007年第一次拆封時的劃痕，“在1998年的暴雨里替我擋過醉酒司機，在2003年非典時替我守過醫院，在2023年墜樓前最後一秒，替我記住了所有要笑著活的人。”
星盤碎片突然發出蜂鳴聲。
艾麗卡•殘的聲音從碎片里傳出來，帶著電子音的刺啦聲，卻意外地溫柔︰“融合測試不是選拔，是‘鏡像同步’。候選人必須在意識深處重建沈星河重生前的全部記憶裂痕，才能激活連接。”
林夏閉上眼。
十二重人格在意識海翻涌，像十二把鑰匙在鎖孔里轉動——青梅竹馬時藏在課桌里的情書，被父親酗酒砸爛的電子琴，在青銅城海底第一次觸摸光塔時的震顫……最後定格在1998年那個雨天︰消毒水味彌漫進鼻腔，沈星河17歲的肩膀被雨水浸透，他跪在化療床前，攥著母親枯瘦的手喊“我不許你走”，眼淚砸在病歷本上，把“”的日期暈染成模糊的藍色。
那是他重生執念的原點。
“監測到南海光塔心跳頻率突變。”甦紅的聲音突然提高，平板屏幕的藍光映得她臉色發白，“72次\分鐘，驟降至48次，出現室性早搏波形！”她猛地轉身抓住林夏的手腕，設備壓得皮膚發紅，“他在引導你！”
林夏睜眼時，甦紅正將校園鬼畜網的服務器日志調出來。
那是2000年他們偷偷搭建的校園論壇，此刻日志里“命運分支補丁v0.98”的代碼正在反向滾動，像逆流的星河。
“他不是讓我通過測試。”林夏的瞳孔微微收縮，腕骨被甦紅攥得發疼，卻笑得更燦爛了，“是讓我‘成為’測試。”
她抽出被攥紅的手，將星盤碎片嵌入手機背面的接口。
在金屬踫撞的脆響中，她輸入母親的病歷編號——。
設備嗡嗡作響。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暖黃的光，沈星河的手寫體日記掃描件浮現在上面，墨跡暈開的痕跡和2023年他墜樓前留在書房的那本一模一樣︰“如果能重來，我想讓所有人都笑著活下去。”
文字開始燃燒。
第一行“如果能重來”化作金色數據流，第二行“我想讓所有人”變成銀色光帶，最後一行“都笑著活下去”是血一樣的紅色。
林夏看著它們穿過手機接口，沒入海底，像是沈星河在另一個時空伸出手，要拽她穿過那道記憶的裂痕。
意識被抽離的瞬間，她听見甦紅喊“林夏！”，聲音被拉得很長，像浸在水里的鐘。
再睜眼時，她站在虛白空間。
這里沒有上下左右，只有無數個“沈星河”在不同命運線上行走︰穿西裝的沈星河在華爾街敲鐘，穿病號服的沈星河在icu插著氧氣管，穿校服的沈星河在1998年的教室寫日記……而中央，是那個17歲的少年，抬頭望著開學典禮的天空，說出“特大洪水”四個字時，睫毛上還沾著晨露。
“你為什麼選我？”林夏的聲音在虛空中蕩起漣漪。
所有沈星河同時轉身。
他們有的眼角有疤，有的指尖沾著油墨，有的眼里是她熟悉的悲憫，卻異口同聲︰“因為你記得我忘記的溫度。”
溫度。
是1998年他遞來的熱牛奶杯壁的溫度，是2008年汶川地震時他抱出的嬰兒的溫度，是2023年墜樓前最後一刻，他望著天空說“這次換我替你們活”時，風里殘留的溫度。
林夏抬手，將星盤碎片插入自己心口的幻象。
碎片觸到心髒的剎那，虛空中響起一聲清越的心跳，像晨鐘，像春芽破殼。
“這次，我來當你的記憶。”
全球新生兒監護儀同時發出輕響。
甦紅•終的平板突然炸開刺目的白光。
她猛地捂住眼楮，再睜眼時，北斗七星的投影正浮現在屏幕上——第七星的光譜正在偏移，橙紅色的光帶像被無形的手揉皺，頻率波動的曲線，竟和林夏的腦電波圖完美重合。
“不是她在接受測試……”艾麗卡•殘的聲音低得像嘆息，“是她在重新定義‘人類’。”
漁船發動機的轟鳴突然變調。
甦紅低頭，發現服務器日志的滾動速度快了三倍，“命運分支補丁v0.98”後面，不知何時多出一行新代碼，在藍光里明明滅滅︰
“測試者權限︰林夏•終——記憶重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