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潛水服下擺還滴著海水，咸澀的液體順著褲管滲進靴底，在沙灘上洇出深灰色的痕跡。
他單膝跪在礁石旁，左手撐著潮濕的岩石，右手緊攥著那塊泛著暖光的晶體——觀測者密鑰。
剛才從海溝游上來時，他的太陽穴還在突突作痛，鼻腔里的血腥味被海風一吹，反而更濃烈了。
\"沈哥。\"林夏的聲音帶著水汽，她蹲下來，指尖輕輕踫了踫他發顫的手腕，\"先把晶體放儀器上。\"她的潛水手套沒摘，指腹的橡膠蹭過他手背，像片被海水泡軟的樹葉。
沈星河這才意識到自己在發抖。
他深吸一口氣，將晶體按在甦紅臨時架設的便攜終端上。
終端是用游戲廳淘汰的主板改裝的，此刻屏幕藍光頻閃，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青灰。
\"數據讀取中......\"甦紅的聲音從終端擴音器里傳來，她的信標吊墜還裂著縫，用透明膠帶勉強粘住，\"這晶體里的能量比預估的多三倍。\"她蹲在終端前，發梢滴著水，落在操作台上暈開小團水漬。
林夏湊過來，發頂的潛水帽歪了半邊，露出耳後淡粉色的疤——那是前世她為救他擋下的刀傷。\"看這里。\"她指尖點在屏幕上，藍光映得她瞳孔發亮，\"這些光帶是意識流軌跡，觀測者和古文明的......\"她頓了頓，喉結動了動，\"像魂器。\"
沈星河的呼吸突然一滯。
2001年他在牛津圖書館翻到《哈利波特》原版書時，曾對著\"魂器\"那章發過呆——用黑魔法分割靈魂，讓一部分永生。
此刻屏幕上糾纏的金銀光帶，可不就是兩個文明的\"靈魂\"死死絞在一起？
\"共生體。\"陸明軒的聲音像碎冰撞在玻璃上，他的殘影半透明地浮在眾人頭頂，衣擺還沾著遺跡崩塌時的石屑，\"他們共享意識，共享能量。
觀測者需要人類文明的"活性"維持存在，而我們......\"他的指尖虛虛劃過屏幕，光帶瞬間扭曲成螺旋，\"成了養料。\"
甦紅突然按下終端的定位鍵。
信標吊墜的裂縫里滲出淡紫色微光，在沙灘上投出一張浮動的地圖。\"新疆。\"她的指甲蓋抵著地圖上某個紅點，\"這里有座漢唐古墓群，是共生體的核心節點。\"她抬頭時，額角的碎發黏在皮膚上，\"如果分割......\"
\"就能切斷觀測者的控制。\"沈星河接口，他的拇指摩挲著晶體邊緣，那里還殘留著陸明軒的溫度。
前世他在商海翻雲覆雨時，最擅長的就是拆分重組——只不過這次拆的不是公司，是兩個文明的命途。
陸明軒的殘影突然凝實了些，他抬手時帶起一陣風，吹得林夏的潛水帽徹底滑落在地。\"觀測者的意識碎片分布在十二個"文明節點"。\"他掌心浮出一張淡金色的拓撲圖，像片被揉皺的蛛網，\"這是我用最後的能量定位的。\"他的聲音開始發虛，\"摧毀它們......我就能......\"
\"自由。\"沈星河替他說完，目光掃過拓撲圖上最亮的那個點——正是甦紅定位的新疆古墓群。
他站起身，海水從潛水服里倒灌出來，在腳邊積成小水窪。\"今晚出發。\"他扯下潛水服拉鏈，露出里面浸透汗水的t恤，\"歐陽青肯定已經在那等著了。\"
林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比海水還涼，指甲幾乎掐進他皮膚里︰\"你現在的狀態......\"
\"我沒事。\"沈星河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蹭過她掌心里的繭——那是上輩子她學修家電時磨出來的。
他能感覺到她的脈搏跳得很快，像只受了驚的鳥。\"當年我在暴雨里跑三個小時給你送退燒藥，現在這點傷算什麼？\"
林夏的眼眶突然紅了。
她別過頭去，彎腰撿潛水帽，發梢遮住表情︰\"我去檢查裝備。\"
甦紅已經開始收終端，金屬外殼撞在背包上發出脆響︰\"我調整信標頻率，路上定位會更準。\"她瞥了眼陸明軒逐漸透明的殘影，\"你最好撐到新疆。\"
\"會的。\"陸明軒的聲音輕得像嘆息，他的身影慢慢融進夜色里，只留下拓撲圖飄在半空，\"記住......意識共鳴陣。\"
古墓的入口藏在胡楊林深處。
月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灑下來，在沙地上投出斑駁的影子。
沈星河的登山靴踩在沙礫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他摸了摸腰間的戰術刀，刀鞘蹭過大腿，是熟悉的重量。
\"熱成像顯示，前方二十米有活動熱源。\"甦紅的聲音從對講機里傳來，她落在隊伍最後，背著改裝過的信標設備。
林夏突然抬手。
眾人停住腳步。
前方的沙地上，三枚青銅箭頭埋在沙里，箭頭泛著幽藍——是淬過毒的。
\"歐陽青的陷阱。\"沈星河蹲下身，指尖拂過箭頭，涼意透過戰術手套滲進來。
他抬頭看向林夏，她正盯著頭頂的胡楊枝，那里纏著細如發絲的鋼絲。\"觸發式機關。\"他輕聲說，\"老把戲了。\"
話音未落，沙地下傳來悶響。
林夏猛地拽住他的衣領向後一撲，兩人滾進沙堆里。
身後的胡楊樹轟然倒下，樹干上插滿了青銅釘，在月光下閃著冷光。
\"看來他這次玩真的。\"沈星河咳嗽著坐起來，沙粒灌進領口，磨得皮膚生疼。
他抹了把臉，沙粒混著汗水，在臉上劃出細小的血痕。
古墓的石門就在倒下的樹後。
門楣上的浮雕已經風化，卻還能看出是伏羲女媧交尾圖——和南海遺跡的壁畫如出一轍。
沈星河伸手按在石門上，石頭的涼意透過手套傳來，他能感覺到里面有微弱的震動，像心跳。
\"共鳴陣。\"陸明軒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響，他的殘影不知何時出現在石門旁，\"歐陽青啟動了意識共鳴陣！\"
沈星河的太陽穴猛地一跳。
眼前的景物開始扭曲，石門上的浮雕活了過來，伏羲女媧的蛇尾纏成金色光帶，直往他眉心鑽。
他踉蹌兩步，扶住石門，掌心的晶體突然發燙，燙得他幾乎握不住。
\"閉眼！\"林夏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沈星河感覺有雙手扣住他的肩膀，是林夏的力道，帶著她慣用的護手霜味道——檸檬味的，和上輩子一樣。
但意識還是被拽進了黑暗里。
這里沒有聲音，沒有顏色，只有無數光點在四周漂浮。
沈星河低頭，看見自己的身體是半透明的，能看見血管里流動的金色光流——那是陸明軒的能量，也是他25年的記憶。
\"你來了。\"聲音像無數人同時說話，從四面八方涌來，震得他耳膜發疼。
沈星河抬起頭。
正前方的光點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沒有五官，只有兩道幽藍的光痕，像眼楮。\"觀測者。\"他說，聲音在意識海里激起漣漪。
\"人類。\"觀測者的聲音里帶著疑惑，\"你本不該有這樣的意識強度。\"
\"因為我帶著未來。\"沈星河往前走了一步，腳下的光點被他踩碎，變成細小的星塵。
他能感覺到晶體在掌心發燙，那是連接現實與意識海的錨。\"我知道你們需要什麼——文明的活性，人類的情感，希望、絕望、愛、恨......\"他停住腳步，\"但你們不該剝奪選擇的權利。\"
觀測者的光痕突然收縮成細線。\"共生體一旦分割，人類文明會失去保護，被更古老的存在......\"
\"吞噬。\"沈星河接口，他想起南海遺跡崩塌時，海底那聲巨獸翻身的震動。\"但那是我們的選擇。\"他舉起晶體，金色光流從晶體里涌出，在意識海里凝成一把細刃，\"就像魂器分割靈魂，我要分割共生體——不是摧毀你們，是讓我們各自獨立。\"
細刃劃開光帶的瞬間，沈星河的太陽穴炸開劇痛。
他看見意識海里的金銀光帶被撕開一道裂縫，觀測者的人形開始扭曲，像被風吹散的煙霧。
\"你們會後悔的......\"
聲音消散的同時，沈星河猛地睜開眼。
他躺在古墓的地上，林夏正掐著他的人中，甦紅舉著應急燈，燈光刺得他眯起眼。
\"成功了？\"他啞著嗓子問，喉嚨像吞了把沙子。
林夏的眼淚砸在他臉上︰\"你昏了七個小時。\"她的手指顫抖著摸他的臉，\"剛才你的心跳停了三十秒。\"
甦紅蹲下來，信標吊墜的裂縫里滲出更亮的紫光︰\"共生體分離了。\"她調出終端畫面，原本糾纏的光帶現在分成了金、銀兩股，\"觀測者的意識在撤離。\"
沈星河撐著坐起來，後背抵著石門。
他摸出懷表，照片上的凌霄花依然鮮艷。
這時，終端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南海防火牆......不穩定。\"林夏的聲音在發抖，她盯著終端跳動的紅色數據，\"能量流失速度是之前的五倍......我們可能......\"她喉結動了動，\"釋放了某種更危險的東西。\"
古墓外突然刮起大風，胡楊樹葉沙沙作響。
沈星河扶著牆站起來，目光掃過滿地的機關碎片。
一塊巴掌大的石板殘片躺在沙里，表面刻著細密的符文，在月光下泛著幽藍——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文字，卻讓他的後頸泛起涼意。
他蹲下身，指尖輕輕踫了踫石板。
符文突然亮起微光，像有什麼東西在下面沉睡，被他的觸踫驚醒了。
\"沈哥？\"林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沈星河撿起石板，放進隨身的戰術包里。
他回頭看向林夏，她的眼楮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像含著一捧星子。\"沒事。\"他說，聲音放得很輕，\"只是塊石頭。\"
但他知道，這絕不是普通的石頭。
就像2023年車禍前，那個穿黑風衣的人敲他車窗時說的話——真正的游戲，才剛開始。
而現在，游戲的棋盤上，多了塊刻著\"時間錨點\"的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