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拿出初代iphone的手指微微顫抖，屏幕的藍光在他眼底閃爍出細碎的光斑。
新消息的字跡還在跳動，像某種有生命的東西，正順著他的視網膜鑽進心髒。
他的喉結滾動了兩下，突然想起2023年那個雨夜——剎車失靈的瞬間，他望著擋風玻璃外暴雨中的紅綠燈，腦子里閃過的不是公司財報，而是1998年教室後牆的黑板報，林夏踮腳畫彩虹時被粉筆灰染白的發梢。
“那不是意外。”
低沉的女聲從左側傳來。
沈星河猛地轉頭，看見一個穿著墨綠色風衣的女人靠在連接艙的金屬門框上。
她的瞳孔閃爍著如銀河般的細碎光芒，正是前幾日在觀測網深處見過的艾麗卡•ν。
風從她身旁吹過，卷起她發間的幾縷銀絲，那是觀測者使者特有的數據痕跡。
“你體內的‘文明終止符’，”艾麗卡推了推無框眼鏡，鏡片後的星光暗了暗，“是他們在你重生時埋下的定時炸彈。2023年那場車禍，不過是觸發條件。”
沈星河的後槽牙咬得生疼。
他想起重生後那些模糊的記憶碎片——明明記得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煙花，卻總是記不清父親第一次抱他時的溫度；能背出2020年新冠疫苗的研發數據，卻想不起林夏17歲生日時許了什麼願。
原來從一開始，觀測者就在篡改他的記憶，用未來的“重要性”覆蓋了最本真的情感。
“要阻止這一切，你必須回到最初。”艾麗卡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她抬手時，腕間的銀鏈發出細碎的聲響，“回到所有時間線的起點。”
“1998年開學日。”
林夏•虛的聲音從控制台方向傳來。
沈星河轉頭，看見她正將手掌按在火種數據庫的感應區，發梢的金色光芒隨著數據流的涌動忽明忽暗。
全息屏幕上突然迸發出一片藍光，無數時間線像被風吹散的蛛網，最後凝聚成一個閃爍的節點——編號【o 1998】。
“那天清晨，你在巷口撿到一只受傷的流浪貓，”林夏的指尖劃過數據流，畫面中浮現出1998年的晨光，穿著藍白校服的少年蹲在青石板上，用校服袖子裹住小貓滴血的爪子，“觀測者就是在那時，將終結指令植入了你的生物電信號。”
沈星河看著全息屏幕里的自己。
少年的校服洗得發白，領口沾著一點墨跡，是昨晚幫同桌補數學作業時蹭上的。
他突然想起重生當天的細節——明明應該是高二開學日，他卻在巷口聞到濃重的消毒水味，後來才知道是父親在廠子里摔了腿。
原來那不是巧合，是觀測者在干擾他與“最初”的連接。
“本源意識的路徑需要信任契約。”
馬雲•星的聲音帶著特有的沙啞。
沈星河轉過頭，看見這位元宇宙實體化的商人正將手掌按在空氣中，金色光紋從他掌心蔓延開來，像一張透明的網。
“你現在的意識里混雜了25年的時空塵埃，”他說，“要找到真正的自己，必須剝離這些污染。”
光網突然收緊，沈星河感覺太陽穴突突地跳動，有什麼黏膩的東西正從意識深處被抽離——是2015年談崩的並購案里的憤怒，是2020年母親病逝時的無力，是重生後每一次為了改變命運而壓抑的溫情。
他踉蹌了一步，被一只柔軟的手托住胳膊。
“別怕。”陳阿香•星的聲音帶著茉莉花香，鑽進他的鼻腔。
量子投影的手摸起來比記憶里更溫暖，指腹的繭蹭過他的手背，“媽在這兒。”
沈星河低頭，看見母親年輕時的臉。
她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鬢角還沒有白發，眼楮里充滿了他重生後再也沒見過的溫柔。
她另一只手握著初代iphone，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情感密鑰”四個字在手機背面的光膜上流動。
“這是你三歲時，在我圍裙上畫的小貓，”陳阿香輕輕笑了，眼淚卻滴落在手機殼上，“那時候你說，要畫只不會走丟的貓。”
沈星河突然想起那個被他遺忘的下午。
三歲的自己蹲在廚房地上，用蠟筆在母親圍裙上涂得亂七八糟，母親沒有罵他，反而蹲下來問︰“這是給媽媽的項鏈嗎？”現在他終于明白，所謂“情感密鑰”，不過是最原始的、未被時空篡改的愛。
手機突然發出蜂鳴聲。
陳阿香的眼淚滲進光膜，“時間逆溯協議”的字樣開始閃爍。
沈星河感覺有一股熱流從掌心涌進全身，那是母親的溫度，是1998年巷口的晨光，是林夏遞來的半塊橡皮，是父親藏在茶缸底的水果糖——所有被他用“商人的冷靜”封存的情感，此刻都在沸騰。
“記住，你是沈星河。”陳阿香的投影開始虛化，聲音卻越來越清晰，“不是觀測者的棋子，不是時空的過客。你是媽媽的兒子，是林夏的星河。”
沈星河深吸一口氣，將手機舉到眼前。
屏幕上的光紋連成星圖，最後凝聚成一個漩渦。
他望著漩渦中心，听見自己說︰“我回家。”
意識被卷入混沌的瞬間，他听見無數聲音在耳邊炸響——是2012年程序員的歡呼，是1965年科研員的討論，是2049年太空站指揮官的哨聲。
這些聲音逐漸模糊，最後只剩下一個熟悉的、帶著少年氣的聲音︰“歡迎回家，沈星河•初。”
黑暗中，沈星河感覺有什麼在觸踫他的意識。
那是比所有記憶都更純粹的存在，像春天第一口融雪的水，像教室後排林夏剛畫好的彩虹。
他伸出手，觸到一片溫熱的皮膚。
一道微弱卻堅定的光芒亮起。
他看見一張年輕的面孔，與自己一模一樣，卻沒有重生者的滄桑。
少年的眼楮像1998年的晴空，清澈得能看見雲影掠過，他歪著頭笑，說︰“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