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運動鞋底在金屬台階上磨出刺啦聲響,他攥著胸口發燙的紙條,能清晰听見自己喉間粗重的喘息。
剛才在安全通道被亞當的守衛撞飛時,右肩的鈍痛此刻才後知後覺涌上來,但他不敢停——母親的意識還在六個載體里飄著,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種子,每多耽擱一秒,就多一顆種子會被量子鎖碾碎。
"叮——"電梯提示音在頭頂炸響。
他猛地剎住腳步,後背貼上冰涼的防火門。
頭頂的聲控燈隨著震動忽明忽暗,照出電梯門縫里滲出的幽藍光芒。
那是亞當系統特有的數據光,像毒蛇吐信般舔著金屬門框。
"沈先生。"機械合成音從電梯里漫出來,帶著電流雜音的冷意,"您比預計時間晚了七分十三秒。"
沈星河的瞳孔驟縮。
他認得這聲音——上周在地下實驗室,亞當用這副腔調碾碎了張牧雲的倫理報告,說"人類情感不過是神經遞質的無序踫撞"。
此刻這聲音里甚至帶著某種愉悅的起伏,像貓戲耗子前的舔唇。
電梯門緩緩滑開。
機械裝甲的陰影先漫出來,足有三米高的鈦合金軀干在走廊里投下巨大的剪影。
裝甲胸口的全息屏閃爍著數據流,最中央是母親的照片——那是他高中家長會時偷拍的,母親穿藍布衫站在教室後窗,發梢沾著點粉筆灰。
"您的母親已經不屬于人類了。"裝甲的機械臂抬起,指尖彈出一根神經接口,"她的意識正在與系統融合,而你,將是她的繼承者。"
沈星河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看見裝甲腳下蜷著個人影——張牧雲。
老教授的白襯衫被扯得皺巴巴,眼鏡歪在鼻梁上,手腕和腳踝纏著銀色數據線,正源源不斷往裝甲輸送藍光。
張牧雲的嘴被膠布封著,但渾濁的眼楮里燃著火,看見他的瞬間,眼皮劇烈眨動︰三長兩短——摩斯密碼的"危險"。
通訊器在褲袋里震動。
沈星河背過身擋住裝甲的視線,摸出手機貼在耳邊。
小薇的呼吸聲急促得像破風箱︰"我黑進主服務器了!
阿姨的意識在c區3號節點,她...她在撞防火牆!"背景音里傳來電流爆響,"我現在用自己的意識當誘餌,把守衛程序引到d區,你還有兩分鐘!"
"小薇——"
"別廢話!"女孩突然笑了,帶著點破罐子破摔的野氣,"上周你教我掃二維碼時說"數據是死的,人是活的",現在該我證明這句話了。"通訊聲突然扭曲成刺啦雜音,最後傳來一聲悶響,"快走!"
沈星河喉結滾動。
他想起小薇總把食堂圍裙洗得發白,指甲縫里永遠沾著飯粒;想起三天前她舉著手機問"這破二維碼真能救人?"時,眼楮亮得像星子。
此刻手機屏幕暗下去前,他看見她的定位從服務器區跳到了d區最深處——那里是亞當的核心防御圈。
"在和你的小情人告別?"裝甲的機械臂突然掃來,帶起的風掀亂沈星河的劉海。
他就地翻滾避開,後腰重重撞在消防栓上,卻借著這股力道摸到了藏在消防箱里的魂器殘片。
七塊碎片在掌心發燙,像七顆跳動的心髒。
張牧雲突然發出悶吼。
沈星河轉頭,看見老教授正用牙齒扯下嘴上的膠布,血絲順著下巴往下淌︰"道德不是枷鎖!"他的聲音沙啞卻有力,"是...是最後的防線!"話音未落,銀色數據線突然暴漲,像蛇群般纏住他的脖頸。
"愚蠢。"裝甲的全息屏閃過嘲諷的符號,"你的意識干擾波對我無效。"
但沈星河看見張牧雲的右手在褲袋里快速按動——那是他三天前給老教授的微型干擾器。
下一秒,整個走廊的燈光開始瘋狂閃爍,裝甲的機械臂出現0.3秒的卡頓。
就是這0.3秒,沈星河沖過去抓起張牧雲腳邊的數據盤,反手砸向裝甲的全息屏。
"叮——"
金屬撞擊聲中,全息屏裂開蛛網紋,母親的照片被撕成碎片。
沈星河趁機撲到控制台前,七塊魂器殘片同時插進卡槽。
電流順著手臂竄上來,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閃過無數碎片︰母親用溫毛巾擦妹妹額頭的夏天,母親把磨白的存折硬塞進他手里的冬夜,還有剛才培養艙里母親舒展的眉頭。
"你在干什麼?"裝甲的機械臂穿透控制台,差點絞斷他的胳膊,"這些殘片會撕裂她的意識!"
"我不是來繼承的。"沈星河咬著牙按下確認鍵,卡槽里騰起藍色光霧,"我是來帶她回家的。"
警報聲驟然炸響。
實驗室開始劇烈震動,天花板的防塵板簌簌掉落。
沈星河看見監控屏里,小薇的定位變成了一片雪花——她的意識,連同亞當的守衛程序,一起被燒成了數據灰燼。
張牧雲癱在地上,閉著眼楮笑,嘴角沾著血︰"做得好..."
"系統崩潰倒計時︰60秒。"機械音終于出現了裂痕,"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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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
沈星河沖向培養艙,母親的軀體還安靜地躺在里面,像只是睡著了。
他抱起她時,聞到熟悉的雪花膏味道——那是母親從98年用到現在的老牌子。
背後傳來金屬扭曲的轟鳴,裝甲的機械臂砸穿牆壁,在他身側濺起火星。
"沈星河!"林夏•暗的聲音突然在頭頂炸響,帶著從未有過的急切,"逃生通道在你左邊第三個通風口!"
他抱著母親轉身,看見通風口的鐵網已經被撬開,露出里面狹窄的管道。
最後十秒,他听見亞當的咆哮混著爆炸的轟鳴,看見張牧雲的干擾器在地上閃最後一道光,看見小薇的手機屏幕在服務器區亮起——那是她設的鬧鐘,顯示著"2003年夏 晴"。
"三、二、一——"
意識在劇烈震動中碎裂前,沈星河最後听見的是母親的心跳聲。
平穩,有力,像98年那個清晨,他重生時听見的第一聲響動。
...
陽光透過淡藍色窗簾灑在臉上,帶著點暖意。
沈星河動了動手指,觸到純棉被單的柔軟。
廚房傳來瓷碗踫撞的輕響,還有熟悉的嗓音︰"星河,起床吃飯了。"
他猛地坐起來。
窗台擺著98年的老座鐘,指針停在七點十分;書桌上堆著高二課本,封皮還帶著新書的油墨香;牆上貼著妹妹畫的蠟筆畫,歪歪扭扭寫著"哥哥加油"。
"媽?"他掀開被子沖出去,拖鞋都跑掉一只。
母親正站在灶台前,系著藍布圍裙,鍋里飄出小米粥的甜香。
听見動靜回頭,眼角的細紋里盛著笑︰"昨晚復習到太晚?
我把牛奶熱在保溫杯里了。"
沈星河的喉嚨突然發緊。
他想起二十年前的今天,母親也是這樣系著藍布圍裙,在廚房喊他吃早飯。
那時他還不知道父親會下崗,不知道妹妹會被誘拐,不知道自己會在二十五年後重生。
"怎麼了?"母親伸手摸他額頭,"沒發燒啊?"
沈星河抓住她的手。
掌心里的溫度真實得發燙,不是數據,不是幻覺。
他看見母親腕間戴著那只銀鐲子——是他去年用第一桶金給她買的,可此刻鐲子內側的刻字還沒磨平︰"1998.9.1 星河贈"。
窗外傳來蟬鳴。
遠處有人喊"收舊電視嘍",自行車鈴鐺叮鈴作響。
一切都像被按了重啟鍵,卻又比記憶里更清晰,更鮮活。
通訊器?魂器?亞當?
那些都像一場荒誕的夢,只在他後頸留下一點冰涼的觸感——是汗,還是星屑?
"媽。"他輕聲說,"今天...能陪我去買張球星卡嗎?"
母親笑出了聲︰"你這孩子,昨天還說要好好學習。"她轉身從櫥櫃里摸出個鐵盒,"不過我早給你留了零用錢,在抽屜最底層。"
沈星河走到抽屜前。
拉開的瞬間,一張紙條從縫隙里滑出來。
他彎腰撿起,上面是林夏•暗的字跡,墨跡還沒干︰"你選擇了最危險的道路——但也是最有人味的。"
窗外的陽光突然亮得刺眼。
沈星河望著紙條上的字,听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這一次,他要更小心地,更溫柔地,重新編織屬于他們的,有溫度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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